大兄和我領著族人們來到聖湖之時,一輪新日正從天邊升起。


    金黃的陽光投射在平靜的湖麵上,就像打開了一麵帶著魔力的寶鏡。


    在這奇幻瑰麗的鏡麵之後,就是另一個世界。


    隻有曆代的穆達爾王的魂靈才有這個資格:通過聖湖到達長生天。


    抬著載著阿爸的竹筏的族人們按著穆格爾的指示,將它穩穩停放在了聖湖邊的一處草地上。


    我和大兄手拉著手圍成一個圈,分別站在阿爸左右兩旁。


    透過我們雙手圍成的圈往下看,正是阿爸靜謐安詳的容顏。


    穆格爾領著所有巫醫,按年齡從大到小向外分布,又圍著我們組成了兩個更大的圓圈。


    巫醫們全身皆著黑色服飾,連臉上的紗幔也都是一片黑色。


    然後其餘的族人們就以我們為中心,自覺伏跪在草地上,構成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大的圓。


    最後,所有的馬兒們排列在一起,構成最外側也是最大的一個圓圈。


    這是草原最尊貴的葬禮儀式,隻為君主而舉行,也隻能由草原之人參與。所以蕭懷瑾隻能牽著他的疾風不遠不近站在外圍,注視著我們。


    在穆格爾的帶領下,我和大兄一起用遼東語祈告著長生天。


    三段祈告辭說完,兩圈巫醫們便將拉著的雙手高高舉起,帶著族人們一起吟唱那古老的咒文。


    這一切都是為了幫助阿爸的靈魂能順利升入長生天。


    所有人都虔誠的閉著眼,舉行這最莊嚴的儀式。


    而這儀式的最後一步,便是將阿爸躺著的、堆滿了格桑花的竹筏推入聖湖之中。


    族人們都站在我和大兄身後圍成一個半圓,屏息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我和大兄對視一眼,開始緩緩推動竹筏。


    竹筏入水的那一刻,原本平靜如鏡麵的的聖湖就漸漸泛起了層層波瀾。


    那些波瀾無風自動,從邊緣一層層向阿爸的竹筏匯集。就像是被人推動著的一雙雙大手,將阿爸一點點送至湖心。


    所有見到這情景的族人,都由衷的露出些喜色。大兄也呼出一口氣來,眼中鬱結之色稍稍減輕了些。


    我們都知道,隻有被長生天認可的偉大的君主才能得到這種待遇——由長生天親自迎接的待遇。


    阿爸不曾有絲毫辜負過草原,所以長生天也不會辜負他。


    待竹筏終於到了聖湖中心,便開始一點點下沉。


    我看著阿爸的身軀一點點被湖水溫柔包裹,慢慢的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這是整個葬禮的最後一環,當阿爸的軀體完全沉入聖湖之時,亦是他的魂靈升入長生天之時。


    最後的最後,聖湖湖麵上隻剩下了四散的打著旋兒的格桑花。


    這些象征著幸福美好的花朵,沐浴著金色的陽光,盛放在鏡子一般純淨的水麵之上。


    見到此情此景,我的眼眶再次濕潤。側頭看大兄一眼,他依舊保持著注視湖心的姿勢,眼中卻同樣閃著晶亮水光。


    “大皇子,不好啦——大皇子——!”


    一個不和諧的焦躁男聲卻打破了此刻難得的平靜。我和大兄齊齊回望,那騎著馬急急朝我們趕來的,是留守在營地的一名瞭望兵。


    “大皇子,不好啦!北疆狼軍來犯,離營地隻有十數裏了!”


    “什麽?!”幾乎是立刻,大兄就衝過去抓住了自己的戰馬的韁繩。


    “他們還有何人性?!他們害死了阿爸,居然還敢在阿爸的葬禮上偷襲我們?”大兄他一個翻身就上了馬。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帶著這樣大的滔天怒火。


    他雙眉緊蹙,怒目圓睜,一把撈起馬袋中的弓箭背上,大力一甩馬鞭,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樣的衝了出去。


    “我元顏真羿和北疆拚了!”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視線中就隻剩下他一個背影。


    下一秒,其餘的族人隻要是男子的,也都立即跟著騎上了馬。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怒容,他們拔刀的拔刀,抽矛的抽矛。


    “大皇子!我們和您一起去!和北疆那些宵小拚了!”


    大批人馬瞬間就隻剩了一半。


    蕭懷瑾也騎上了疾風,又回頭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追著大兄而去。


    “小公主,咱們現在怎麽辦?”拉圖雅看著我說,語氣急切、表情憂慮。“是啊,小公主,現在怎麽辦啊?”其他族人們也跟著附和。


    “大家先別慌。現在咱們剩下的族人多是些老弱,營地裏還留有大批士兵駐守,若我們貿然行動隻能添亂。”


    我環視一圈,最終把視線落在了幾個巫醫身上。


    “你們先守在這裏照顧老人和兒童,我跟去看一看。”


    “等到前方戰況穩定了,我再帶大家回家。”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和你一起!”拉圖雅兩步就站到了我身邊。我知道她性子最是執拗,見她此刻神色又無比堅定,沒有再勸。


    “好。”我點點頭,喚來了踏雪。“但你要和我共乘一騎。”


    “好!”她果斷答應,上馬坐在了我身後。


    我們本就是去觀察戰況的,不能走大路。


    我便帶著她繞小路趕到了營地後麵那處小土坡上。那土坡是以前和穆格爾一起做法的地點,地勢高又方便藏匿。


    我讓踏雪留在了土坡後,自己背著一把備用弓箭帶著拉圖雅爬上了坡頂。


    果然,放眼下望。不遠處的營地上現在已是一片激戰場景。


    但讓我吃驚的是,北疆那些狼軍,分明都是一頭頭發狂的紅眼狼!


    在阿爸的葬禮之日搞偷襲,還是用紅眼狼,這種事情也隻有北疆做得出來。我暗自握緊了拳頭,恨不能也上陣殺敵。


    之見那些狼瘋了一樣的攻擊我們的士兵,就算被刺上幾劍,隻要不傷及要害,它們就毫無感覺。


    但在混戰的人群中,我卻沒發現大兄和蕭懷瑾。


    “拉圖雅,魯阿在哪裏?你看到了嗎?”


    “沒有啊,他和大皇子我都沒找到!”


    這讓我更擔心了。剛剛大兄那狀態近乎是暴怒一般,喪失了理智。要是他在這檔口再出什麽事,我和遼東都沒辦法再承受。


    這時,我眼見著一個熤朝士兵馬上要被一頭撲來的紅眼狼咬住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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