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夜晚,又恰逢我們大勝而歸,族人們舉行了一場無比盛大的篝火晚會。


    晚會上,大兄帶著清蘊跳舞轉圈。誰都看得出,他倆對視的眼眸裏都帶著甜蜜情愫。


    清蘊那晚一直在笑著,那般燦爛的笑容在她臉上可是極不多見。我在中原和她相處了兩年,攏共也就看過兩次。


    即使帶著麵紗,我也能感覺到她的歡喜。


    一旦她這樣笑起來,就整個兒傾覆了她恬淡如水的氣質,變得灼灼動人,似三月盛放的粉桃一般。


    而她在蕭懷瑾麵前連嘴角都沒怎麽勾過。


    大兄才是她的良人。


    三日後,雪停,大兄的繼位典禮如期舉行。


    彼時整個草原都已變成一片白茫茫天地,躲了三日的太陽從雪峰後升起,曙光穿透天際。


    一眼看去,遠方最高處的雪峰就宛如頭戴一輪金色光環的神女,靜默而慈愛地注視著她的子民。


    天空湛藍高遠、大地素裹銀裝。


    偏偏在大兄繼位當日就出現了這樣的好天氣,不可不謂是長生天的旨意。所有的族人們見到如此天象都越發高興起來。


    我穿著一身鑲金絲滾毛邊的白色裙袍,披風曳地。頭戴無數瑪瑙寶珠串成的流蘇瓔珞頭飾,發絲都辮成無數細長小辮披於身後。


    這是遼東最傳統盛大的禮服,隻在今日這樣的盛會上穿著。


    我恭敬的從純金匣子裏雙手捧出紅寶石抹額,一步一步走上聖壇。


    大兄腰佩一把純金寶刀,刀鞘上嵌著七枚顏色各異的寶石,代表天上的七星。耳邊兩側的頭發都辮成小辮,其餘的自然披散。


    他穿著銀白錦紋的長袍,衣襟和袖口都用純金絲線收邊。而他腰上係著的那條腰帶,則是阿爸繼位時所係。


    腰帶上最寶貝的不是那些珍奇寶石,而是刺繡。因為那些刺繡都是阿媽當年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阿爸阿媽與他同在。


    他右手握在刀柄上,看著我朝聖壇上的他走去。我腳步不急不緩,走得很是堅定。


    終於,我站到了他對麵。


    穆格爾帶著巫醫們圍著聖壇一圈做法,聖壇腳下是海一樣的族民,聖壇上的火光好似在舞動一般。


    大兄微微低頭,我伸手將抹額給他戴上。


    隨著穆格爾的一聲“禮成——!”,族人們紛紛跪伏在地麵上,用遼東語高呼著“長生天保佑!參見穆達爾王!”


    我也將右手放於左肩,對大兄一頷首“參加穆達爾王。”


    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驚空遏雲”的鷹唳!


    在場的人齊刷刷抬頭,隻見一隻蒼鷹從雪峰方向飛來,直直飛到我們頭頂環旋。速度不減、鷹唳不斷。


    “這是長生天顯靈!穆達爾王萬歲!”不是是誰在人群中吼了這麽一聲,這就像一點火星,頃刻便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


    族人們立即都山呼“穆達爾王萬歲!穆達爾王萬歲!”


    我也回眸看向大兄,他依舊抬著頭、下頜骨線條利落幹淨,一雙柳葉眼直直望著天上蒼鷹,一手放於腰帶之上。


    他的眼眸此時宛如琉璃一樣,剔透純淨,還熠熠地閃著光。


    他嘴邊不自覺露出個笑容,額間的紅寶石抹額也在陽光的照耀下流轉光芒,連他小麥色的皮膚都泛著蜜一樣的光澤。


    他整個人就如同自帶光芒的降臨世間的神祗一樣。


    我內心深處的直覺告訴我,以後的遼東會在他的帶領下變得越來越好,直到變成一片人人都向往的桃源。


    而熤朝也會在蕭懷瑾的治理下變得越來越強大。


    最終,一個熤朝、一個遼東,會成為整個神州上最繁盛的兩方沃土。


    屆時,人們都將安居樂業,再不受饑凍之苦、再沒有戰亂之憂。我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它必將到來。


    ————————————————


    舉行完了大兄的繼位典禮,我們離開遼東、返回熤朝的事也提上日程。


    最多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等蕭懷瑾養好了身子,我們就該啟程。


    我眼看著清蘊的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下去。每次隻有見到大兄時,她才會笑一笑,之後便是一聲聲不自覺地歎氣。


    大兄還是沒能想起以往被清蘊救治那三個月裏的經曆,但這毫不妨礙他歡喜上清蘊。


    再這麽下去,我該怎麽帶清蘊回熤朝?


    但我們又都知道,不回去是不可能的。清蘊的父母親族都在熤朝,以她的性子,不會也不能就這樣留在遼東。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真要留下,我們又怎麽騙得過蕭懷瑾?


    就算蕭懷瑾在不在意她,她也是熤朝的昭儀。現在熤朝後宮除了我就隻剩下她,不管用什麽法子,都不可能脫身。


    我甚至都想過讓她宮裏的丫鬟編造她咳疾加重、不治身亡的消息。


    可這根本經不起推敲。


    不說一個昭儀下葬要經曆多少手續,就說宮裏有那麽多雙眼睛,一旦這個消息放出,她被發現根本不在皇宮的幾率要大的多。


    若是這點被查出,就是連環欺君的滅門死罪。


    清蘊一向識大體,她有勇氣堵上自己的性命,但沒可能拿整個家族來換她的幸福。


    不然她根本就不會順從先皇遺旨嫁給蕭懷瑾。


    於是,這件事就成了一個死局。大兄以為她真的隻是草原的拉圖雅,而她卻是熤朝蕭懷瑾的昭儀蘇清蘊。


    正在我為這事愁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的時候,大兄卻來找了我。


    “小翎兒,我們回家已有些時日,我也該帶你去一個地方了。”他這樣說著,神色嚴肅。


    “去哪兒?”我不解。


    “跟我走,到了你就明白。”他已經翻身上馬。


    “好。”我沒有猶豫,跟著他就向前跑去。


    我們一路向東北,向著日出的方位而去,天地都是一片素白。跑著跑著,他減慢了速度,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前麵不遠被雪覆蓋的平地之上,凸起來一個小土包。


    離那土包還有十步距離時,他就下了馬。馬兒被留在原地,我跟著他朝那土包走去,一股極為強烈的熟悉感漸漸充盈我整個心髒。


    我想,我可能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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