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邵澄安排的快艇之後,薑米才算是略微安心了一些。到了這時候,她才顧得上追問馮斯:“喂,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在島上的時候,不是什麽對外聯係都中斷了麽?難道你真的創造出了什麽可以突破封鎖的東西?”


    “我還沒那麽大的本事。”馮斯搖搖頭,“王璐對島上的信息封鎖的確做得滴水不漏,一切東西都隻能進、不能出。”


    薑米有些糊塗:“那你是怎麽通知到邵澄的?”


    “你是學理科的,講講邏輯嘛。”馮斯說,“既然上了島之後消息傳遞不出去,那自然是在上島之前囉。”


    薑米更糊塗了:“上島之前?什麽時候?你不是喝了迷藥然後馬上暈翻了嗎?哪兒有時間……”


    正說到這裏,她忽然恍然大悟:“啊,時間!你那個時候停止了時間!”


    “沒錯。”馮斯回答,“王璐一向都是守衛人裏最笑裏藏刀的角色,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必須得全神提防,所以暗地裏用我的蠹痕探查著她的蠹痕的動向。把那碗酸辣粉遞給我的時候,我注意到她使用她的移物蠹痕往碗裏悄悄轉移了一些東西,估計是某種毒藥。”


    “難怪不得我吃的時候沒事呢。”薑米說,“原來是我吃過之後她才放進去的。所以你其實耍了個花樣,並沒有真吃?”


    “我吃了,隻不過同時在胃裏創造出了解藥。”馮斯說,“你知道的,我根本不需要知道她使用的麻醉藥到底是什麽種類什麽成分,我隻需要向附腦下達命令就行了。”


    “我現在是真看出你這蠹痕的好處了。”薑米眉開眼笑,“關鍵時刻還能四兩撥千斤呢。”


    “然後我就用了從劉大少那裏移植的蠹痕,停止了時間。”馮斯說起劉豈凡的時候,仍然難以掩飾神色裏的黯然,“我和邵澄雖然剛剛認識,但知道他為人機警,見到王璐出現肯定會注意監視,所以利用時間停止的短暫間歇在附近留下了一張字條,希望他能找到。這以後我假裝昏迷,不斷地在路上找機會留下記號。這就是個賭局,我賭邵澄能發現異常並且一路追蹤到王家的動向,運氣不錯,我賭對了。”


    “這我就不明白了,”薑米說,“反正沒有中毒而且已經時間停止了,你當時直接逃走不就行了嘛,為什麽還要這麽費周折?”


    “因為我必須要弄明白王璐為什麽要把我軟禁起來。”馮斯說,“王璐對於我的力量覺醒一向很積極,總是想辦法幫助推動,可這次居然反其道而行之,裏麵一定有重大的關竅。我非得弄明白了不可。這些我也都拜托了邵澄了。”


    “所以你寧可拉著我陪綁……”薑米一攤手,“不過我這是自作自受,不許你甩掉我畢竟也是我自個兒說出來的。不過……邵澄還真挺厲害的,居然真的找到這裏來了。”


    “我沒有什麽多餘的本事,隻能在細節上多下一些笨功夫了。”邵澄淡淡地回答。“王璐的具體目的我現在暫時還沒弄清楚,但已經有大致的方向了,近期再等待我們的間諜回饋一些最新的情報,可能就會有答案了。”


    “好了,薑小姐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了,接下來輪到我了。”馮斯說,“說說吧,你剛才說的‘天翻地覆’到底是怎麽回事?哪裏天翻地覆了?守衛人世界還是普通人世界?”


    “二者皆是。先看看最近的新聞吧。”邵澄把幾份早就準備好的報紙遞給馮斯。那是幾張不同日期的普通的城市日報,馮斯打開看了一小會兒,眉頭就皺了起來。


    邵澄使用了“天翻地覆”這個詞,如果光是站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人的角度來說,這種說法稍顯誇張了那麽一些。其實也並不算特別大的事,根據報紙上的說法,似乎是某種特殊的病毒在世界各地出現了。


    簡單地說,全球各地精神失常的人突然增多了。從亞洲到歐洲到南北美再到非洲大洋洲,幾乎每一個國家的精神病發病率都有所增加。而且,新增的精神病病例往往有著密集出現的特征,也就是說,經常會在某一個小區域裏連續出現好幾個病例。


    但是這樣的精神病爆發又有著奇特的時間性,在同一區域裏,往往在相近的時間裏連續爆發幾例,然後戛然而止,不再擴散。比如在中國北方某座山村裏,十餘天的時間裏,三個不同年齡的村民莫名發瘋。但在此之後一個多月,該村子再也沒有出現類似情況。法國某個社區也出現了類似的狀況,同一棟公寓裏四個人在一周內發瘋,衛生部門不得不封鎖了整條街區,但那一周過去之後,再也沒有新的患者出現。


    當消息被串聯起來之後,各國的患者都由本國醫學專家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但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細菌、病毒、微生物。然而這一係列的覆蓋全球的事件又絕不可能是巧合,這讓人們陷入了困惑和不安中。


    不過還算好,畢竟爆發力度不強,後續也沒有什麽傳染性,所以倒是並沒有在普通人的世界裏釀成太大的恐慌。人們紛紛作出各種各樣的猜測,有覺得這是一種類似瘋牛病一樣的疾病,有覺得這是恐怖組織在試驗最新的生化武器,有覺得這是某種利用催眠術摧毀他人意誌的新型犯罪,有覺得這是邪惡女巫的詛咒,還有很多人想得更加簡單直接。


    “肯定是鬧鬼了。”他們說。


    馮斯當然不會相信什麽鬧鬼之類的屁話,但他也能看出來,此事絕不尋常。而既然邵澄專門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就說明此事必然和魔王世界有關。


    “回想起來,當初梁野和魏崇義一起搞的精神病院,似乎和這件事的性質有點像。”馮斯說,“精神和物質的轉換好像特別合你們守衛人的胃口。”


    “守衛人的力量,原本就來自於附腦提供的精神力量,”邵澄別有深意地看了馮斯一眼,“天選者不過是走得最遠的那一個。”


    “那麽對於這件事,你又有什麽樣的解讀呢?”馮斯問,“或者說各大家族對此有什麽解讀?”


    “凡人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守衛人卻已經大致地猜到了真相。”邵澄說,“你之前聽其他守衛人提到過一個被燒毀的木盒嗎?”


    “我知道,就是那個死去的袁川江教授一直在研究的古老的木盒。”馮斯說,“據說木盒上刻著一句暗語,但那句暗語本身並不完整。在盒子被紅衛兵燒毀的時候,上麵顯露出了另外一句暗語,兩句話拚在一起才是全部的信息。那句話到底是什麽?”


    “那其實是雙重的暗語。”邵澄說,“表麵上的字麵意義,是你應該早就聽說過的守衛人們很喜歡用的一句警語。”


    “警語?是不是那個什麽‘覺醒之日、萬物俱滅’?”馮斯問。


    “沒錯,不過木盒上的那句話,用的是一種很古老的文字符號,來自於川東的一個古老民族,叫做板楯蠻。”邵澄說,“板楯蠻就是古代巴人的一支,因為曾經舉族手執木盾協助武王伐紂而得名,在後來的不同時代裏有時四處劫掠甚至於造反,有時又接受招安,最終在三國時代被魏國滅族。不過,那隻是凡人世界裏的考古學家的解釋。”


    “你的意思是說,板楯蠻其實也和魔王世界有聯係?”馮斯反應很快。“他們也是守衛人的一支。”


    “並不是。”邵澄回答。


    “那就是被魔仆控製的魔王一族?”


    “也不是。”


    馮斯先是一頭霧水,繼而一驚:“他們是……直接受魔王控製的?”


    “有這個可能。”邵澄說,“他們的存在非常特異,某種程度上有些近似於那些你打過交道的西藏的歐洲家族。但是,那些歐洲人是徹底的瘋子,板楯蠻卻並不是。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是有計劃的。”


    “又一個魔王的實驗品。”馮斯說。


    邵澄點點頭:“沒錯,就是魔王的實驗品。根據近年來最新的考古研究,那些蠻人表麵上看起來野蠻不開化,實際上非常有心機,他們在和普通人開戰的時候,無論是部落戰爭還是應對國家的圍剿,都從來沒有使用過蠹痕的力量,但實際上卻在其他一些場合展現出過隻屬於魔王世界的能力。並且,在他們部落的核心成員中,有著一套複雜古怪的信仰體係以及相應的祭祀體係。”


    “這倒很像是魔王的路數,”馮斯說,“把一切都掩蓋在神神叨叨的外表之下。那他們要真是魔王的實驗品,最後怎麽可能被曹操滅掉呢?”


    “因為他們被魔王放棄了。”邵澄說,“別忘了,魔王也一直在通過各種方式幹預人類社會,曹操或許就是受到了他的挾製或者蠱惑。”


    “但是魔王為什麽會放棄他們呢?”馮斯問。


    “他們的某個特殊的祭祀似乎是出了點什麽問題。”邵澄說,“可惜留下來的記錄太少,而且語焉不詳,我們也無法確知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那一次的祭祀引發了一場災難,災難之後不久,板楯蠻就被消滅了。”


    “語焉不詳的災難?”馮斯有些好奇,“到底和哪方麵有關呢?”


    “根據後世的守衛人找到的一些殘片,雖然事件全貌不得而知,但至少知道其中有一件確定發生的事情——當時的那一次祭祀,導致了川東地區的某個小村落裏的村民全部橫死,沒死的也發了瘋。隻不過當時是戰亂年代,加上古代通訊不發達,事件被掩蓋過去了。”


    “發瘋的話,倒是和近期的新聞有點靠,橫死又是怎麽回事?”薑米忍不住插嘴問。


    “就是各種各樣奇慘的死狀,”邵澄說,“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被燒成焦炭,有的腸穿肚爛,有的渾身潰爛長滿膿瘡。然而,並沒有任何外力造成這些死傷。”


    “沒有外力,怎麽可能……”薑米說到這裏,忽然明白了,“啊!和哆啦a夢的蠹痕一樣的性質,是嗎?通過精神直接影響到物質,所以他們明明沒有真正被刀砍火燒,卻能夠造成相似的傷口。”


    “這個外號你自己叫叫也就罷了,就不要四處傳播了吧……”馮斯低聲下氣地說。


    “就是這個道理。”邵澄說,“守衛人的蠹痕攻擊其實也是改變了空間的物理法則,由自身施加出傷害,好比範量宇造成的無形毀滅和梁野的火焰,而且每一個人的能力基本是固化的。但發生在板楯蠻身上那些奇特的傷害,似乎都是由他們自己的精神世界幻化而出的。”


    “就好像某些催眠大師可以通過心理暗示讓人身上產生真正的凍傷或者灼傷?”


    “那些都沒有確定的證據,多半是以訛傳訛。”邵澄說,“但那一次的事件是真實的,那種精神對肉體的影響力是一般的守衛人都難以達到的。”


    “那板楯蠻和近期發生的事情又有什麽關聯呢?”馮斯問。


    “發生在板楯蠻身上的事件,也發生在了最近這兩個月,隻不過案例比發瘋的少得多,並沒能引起太多人注意。”邵澄說,“比如我剛才提到的那個有三人發瘋的村莊,就有一個外地的電視台工作人員在那裏死亡,死狀十分淒慘,看上去像是各種性病在他身上演了個遍。”


    馮斯一陣惡寒,薑米在一旁不懷好意地戳了他一下。邵澄對兩人的小動作視若無睹,繼續說道:“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聯想。世界各地的守衛人們通過各種方法匯總了信息,確認了類似事件至少發生了十餘起,當然,在成百上千精神失常的病例的掩蓋下,這些事件往往會被當成通過外力造成的罪案。”


    “也就是說,近期所發生的這些精神失常事件,都是魔王世界的力量造成的,而在這其中,還有部分產生了更進一步的變異。”馮斯點了點頭,“所以,你們的結論是什麽?”


    邵澄的臉色顯得陰沉而凝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答:“我們分析,可能是魔王的力量正在溢出。”


    “魔王?力量溢出?”馮斯一愣,“什麽意思?”


    “自從涿鹿之戰兩位魔王兩敗俱傷之後,一直以來,和守衛人作戰的都是魔王的下屬,確切地說,基本由魔仆擔當領袖,妖獸充當戰力。但是從當年的板楯蠻滅村,到現在的十多人離奇死亡,並不是魔仆能達到的力量,很有可能是……”


    邵澄沒有把話說完,但馮斯和薑米都明白他想要說什麽。馮斯歎了口氣:“媽的,這回大boss真的要出來了。對了,你還沒解釋呢,那個木盒上字,表麵意義是你們的切口,更深層次的意義是什麽?”


    “那是板楯蠻獨有的一種傳遞信息的暗語,按照特定的解碼順序進行替換和重新排列之後,構成了另外一句話。袁川江和哈德利相繼死後,這句話原來可能隻剩下魏崇義一個人知曉了,我們也是直到上個月,才從考古發現裏找到了新的破譯方法,真正搞懂了那句話的意義。那句話牽涉到一個很多守衛人都聽說過、卻由於並無任何證據佐證而幾乎無人相信的話。它翻譯成漢語大概是這麽個意思。”


    邵澄側過頭,看著身邊被快艇劃開的黑色的海水,輕聲說道:“混沌將破,鬼門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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