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沈父回國了,公司的事情還需要他來主持大局,沈雲崢畢竟年輕,即使他能力再強,在股東麵前,依然沒有沈父更有威懾力。


    兩個月後沈母終於回到了國內,她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卻異常飽滿,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喜色,她的手機和平板都換成了一個可愛嬰兒的照片。每當有人問起這個孩子是誰時,沈母都會一臉驕傲地回答:“這是我的外孫女!”


    然後便興致勃勃地向對方講述自己在國外帶娃的經曆以及孩子的各種趣事,那模樣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沈雲初誕下一名女嬰,白白嫩嫩的,眼睛烏溜溜的,十分漂亮。


    “大名顧愛蘊,意味著顧沛涵愛沈雲初,小名叫蘊蘊,多好看啊!”


    沈母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隱晦的落在林伊心身上,意有所指。林伊心的目光在那張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想從那張小小的臉上看到顧沛涵的影子。


    那個孩子小小的,皮膚雪白,大大的眼睛,瞳孔黑黢黢的,看的出來以後長大會是個漂亮的孩子,但暫時還看不出來像誰。


    沈母回國之後想見外孫女就隻能視頻聊天,或者看一張張沈雲初發來的圖片,她又不能直接拋下沈父專門去英國帶外孫,主意很快打到林伊心身上。


    林伊心和沈雲崢的結婚紀念日快到了,周末回沈家別墅的時候,沈雲崢在飯桌上提了一嘴出國度假的事情。


    “天越來越熱了,可以出國避避暑,芬蘭怎麽樣,心心?”


    林伊心興致缺缺:“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玩?”


    “哪都不想去。”林伊心不想出國。


    沈雲崢給林伊心夾了筷子菜,鄭重道:“不行,我們第一年的結婚紀念日,不能平平淡淡的過。”


    沈母不動聲色的瞥了兩眼林伊心說:“雲崢,你們結婚也快一年了,比雲初結婚還早些,現在雲初孩子都生下來了,你們呢?”


    林伊心默默吃飯,沈雲崢看了眼林伊心咽下嘴裏的飯,慢慢說道:“媽,我們還年輕,想晚點生。”


    沈母不樂意道:“要多晚?你三十了,還能晚幾年?網上都說了,父母年齡越大,生的孩子的體質就越不好,咱們這麽大的家業以後還要給你的孩子繼承的,要是身體不好,怎麽顧的過來。”


    沈父放下筷子:“你媽媽這話沒錯,心心,你們要是覺得生了孩子後不自由、嫌麻煩,你大可以放心,我們可以多雇幾個保姆,而且你婆婆喜歡小孩子,也願意在家帶孩子,不會影響你們年輕人的生活的。專家也說了,早點生,對你們的身體也好,身材恢複的也快。”


    沈雲崢意動,看向林伊心,之前跟她提過要孩子的事,當時她果斷的拒絕了,之後沈雲崢雖然沒有再說過,但一直都有留意她的飲食。


    林伊心放下碗,喝口湯咽下,看著沈父沈母說道:“抱歉,我生不了。”


    沈母道:“為什麽生不了?心心,女人總要生孩子的啊,你不能為了自己,讓我們沈家斷了香火啊,你太自私了!”


    沈雲崢低下頭,遮掩住心底的失望:“媽,你不要著急,我們晚幾年再說。”


    沈母訓斥他:“你少跟我緩兵之計,生不生?什麽時候生?你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答案。”


    “媽!”沈雲崢歎道。


    林伊心看著自己手臂,她的左手腕上一直纏繞著一串多圈菩提手串,一年四季都沒摘過,此刻她一圈圈解下手串,露出細白手腕上猙獰的疤痕。那疤痕鮮紅,有四五道,交疊在手腕上,還有一排排縫線留下的痕跡,醜陋而恐怖的林伊心自己都看不下去。 當年那支鈍了的眉刀,隻有淺淺的刀鋒,刮眉毛都難,她卻似乎感覺不到痛,用它切斷了手筋,到現在左手都使不上勁。


    林伊心微微垂下眼睛,撫摸著疤痕開口:“我之前掉過一個孩子。”


    沈父沈母神色一怔,安靜下來,沈雲崢臉上升起一層戾氣,當年他受傷出國,出院後就找人調查林伊心的事情,才知道林伊心在傷了他之後,隨後自殺,並且因此流產。


    這些年每每想到這件事,他心中都嫉恨顧沛涵,又有些暢快的欣然,若這個孩子真的出生長大,才是林伊心和顧沛涵之間糾纏不斷的關係。


    林伊心看向沈雲崢,眼神深沉無喜悲,平靜道:“是你的。”


    沈雲崢愕然,大腦一片空白:“你,你說什麽?”


    沈父沈母也大吃一驚,相視一眼,滿眼都是意外和震驚。


    林伊心說:“我割腕的時候孩子就沒了,之後我和沛涵結婚也想過要孩子,但一直沒有懷過孕。”


    她收起手串放進口袋裏,對著三人聳聳肩:“所以,是我的身體生不了。”


    她起身要離開被沈雲崢拉住了手臂,沈雲崢臉色慘白,嘴唇顫抖的厲害,聲音沙啞,艱難開口:“心心,你再說一遍,那是我們的孩子?”


    林伊心眼神冷下來,她甩開沈雲崢的手,說:“是啊,你的,你們沈家的孩子,你高興了吧!顧沛涵是正人君子,我不願意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強迫過我,他是一個好人,懂我愛我尊重我,把我從泥潭拉出來,我愛他,我想給他生孩子卻生不了。但是沈雲崢,你憑什麽?你哪來的臉讓我給你生孩子?你把我的生活毀了,你害得我和我愛的人分手,你還是個強奸犯,你憑什麽!”


    不知不覺中林伊心流下了淚,她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顧沛涵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她看著他一點點瘦下去,卻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擦掉眼淚,收斂住自己爆發的情緒,深深吸口氣,轉身離開。


    “你們沈家的香火自己想辦法吧,我愛莫能助。”


    林伊心離開餐廳上樓去了,腳步聲落在地毯上輕輕的,卻像一塊塊大石頭壓在沈雲崢的心上,沈雲崢頹然坐下,臉埋在手掌裏。


    “原來,原來,那是我的孩子······”


    沈父沈母看著他,也很心疼。他們當時親耳聽到林伊心流產的消息,當時沈母還心中唾棄林伊心這麽快就和別的男人要孩子。


    沈母有些開不了口,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雲崢,要不,你再勸勸她·····”


    沈父深深歎口氣,隻覺得心累的厲害。


    “算了,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吧······這都什麽事啊。”


    他自詡為人方正,但這幾年在孩子的教育上挫敗感極深,不管是沈雲崢還是沈雲初,都是他深愛和自豪的孩子,但他們在感情上卻出奇的偏執和不擇手段。他並不滿意兩人的婚姻,這幾乎是可以預見的失敗的感情,他試著去阻止,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兩人一頭走到底。


    而顧沛涵和林伊心呢,沈父甚至對他們怨不起來,他們本就是受害者,優秀又懂事的兩個年輕人,若非自己的孩子,他們本可以幸福快樂,卻最終被拆散,在自己不願意的婚姻裏煎熬著。


    最終,沈父隻能將所有責任歸於己身,是他的教育失職,是他手段太輕,以至於現在的場麵。


    沈父微微怔忪,或許。也是報應吧。


    林伊心回房後失神地坐在床上,手掌撫上小腹,眼淚不由又順著臉龐流下來。


    她也曾滿懷期待自己與愛人的孩子,愛上顧沛涵後,這個孩子的樣貌也有了具體的樣子。但努力了幾個月未果後,醫生告訴她,先前的流產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很難再有孩子了。顧沛涵安慰她很久,林伊心才重燃希望,但要嫁給沈雲崢後,她果斷做了絕育手術,將一切可能抹去。她不後悔,她隻是遺憾,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夜深人靜,沈雲崢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臥室裏靜悄悄的,綿長的呼吸聲輕柔的從床頭傳來,顯得房間越發安靜。他站了一會,等眼睛適應了黑暗,看到房間裏的輪廓,悄悄走近床邊。


    床上一側突起一條,林伊心側躺著已經睡下,留出一大片床位,沈雲崢掀起一邊被角上床,輕輕挪到林伊心身邊將她攬進懷裏。大掌覆上她的小腹,沈雲崢心中又是一陣幾近麻木的刺痛。


    原來,這裏曾經有個孩子,是他沈雲崢和林伊心的孩子,當年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的孩子。


    沈雲崢痛苦萬分,若非當時他去找林伊心,也不至於刺激到她自殺,傷了自己也失去了孩子,如果他多忍忍,等孩子坐穩了,是不是,那個孩子已經可以嬉笑玩鬧叫爸爸了。


    眼淚順著眼角沁濕了枕頭,沈雲崢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吵醒林伊心,他緊了緊手臂,把林伊心抱得更緊一些,林伊心不舒服的推推腰上的手,翻了個身,呼吸噴灑在沈雲崢臉上。這麽近的距離他看不清林伊心的臉,隻能感覺到她與自己呼吸交融,她的手無意識的攀附在沈雲崢的胸口,腿緊挨著自己的。


    沈雲崢安慰自己,也許,多療養療養,孩子總會有的,他們還年輕,他等的起。


    直到林伊心和沈雲崢離開沈家別墅回二十八層大平層,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不慍不溫,林伊心拿著手機,皺著眉坐在沙發上回複微信消息,沈雲崢站在水吧邊默默看著她,直到林伊心放下手機,抿著嘴不知道在想什麽,然後起身要回臥室。


    路過沈雲崢身邊的時候,沈雲崢把手中握了好一會的水杯遞給她。


    “喝不喝水?”


    林伊心頭一撇:“不喝。”


    看著她走進臥室關上門,沈雲崢放下杯子,歎口氣坐到沙發上,他不知道怎麽麵對林伊心,他知道林伊心沒放下顧沛涵,但那天她當著自己的麵承認顧沛涵是她愛的人,仍然讓他感到不是滋味。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雖然林伊心並沒有表現出對那個孩子的喜愛和期待,但他知道她心裏一定不會好受。


    林伊心趴在門上聽了一會,沒聽到沈雲崢的腳步聲後,把放在旁邊的垃圾桶輕輕移到門縫後,然後快步走到自己的化妝桌前打開電腦。


    她兼職的公司工作量不多,周末休息不上班,但不知怎麽的,今天公司那邊突發急事,催著她修改一個文件,她好說歹說才同意今晚之前修改好發過去,還要避開沈雲崢,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接了兼職。


    林伊心打開軟件,看著微信上發來的修改要求,一條條改正,門口傳來垃圾桶移動的聲響,林伊心手指迅速按下快捷鍵,電腦屏幕切換到電視劇畫麵。


    沈雲崢開門走進來,伸腳把門後的垃圾桶移到牆邊,把熱牛奶放到林伊心手邊,摸摸她的頭,說:“喝杯牛奶吧。”


    林伊心看著屏幕搖搖頭。


    沈雲崢看了兩眼電腦屏幕說:“這部電視劇不是已經看過了麽?又看一遍?”


    林伊心不說話,本來就是為了打掩護才點開的電視劇。


    沈雲崢又喊了兩聲心心,林伊心不理他,沈雲崢索性合上電腦,扳過林伊心的肩膀麵對自己。林伊心猛的瞪大眼睛看著合上的電腦,腦中回憶自己有沒有保存,看到沈雲崢的臉氣不打一處來。


    “什麽事啊?”她推開他的手,抱住電腦。


    沈雲崢又伸手摸摸林伊心的頭:“我預約了一個體檢,明天我們一起去檢查檢查。”


    林伊心躲開他的手,悶聲道:“不去。”


    沈雲崢說:“隻是體檢,也是為了防範於未然。”


    林伊心煩了:“不去不去不去。”


    她站起來說:“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生孩子?我直接跟你說了,我是不會給你生孩子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說,抱著電腦離開。


    他沉默地坐了好一會,捂著臉,自嘲的笑了。


    還好文件修改都保存了,林伊心抱著電腦在廁所裏改圖,把文件發給公司的人,等對方收到後回了ok的表情後,才鬆下了一口氣。


    她關上電腦回臥室,沈雲崢已經不在了,她又去了客廳,客廳也沒人,沈雲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無事一身輕,林伊心一掃這兩天的陰鬱,心情好起來。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繼續看沒看完的電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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