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載著沈父沈母和林伊心來到上海市中心最熱鬧的幾處之一,沒想到這裏鬧中取靜,竟然有一個幽靜雅致的院落,鵝卵石小道和竹籬笆指引著三人向裏走,小路兩邊錯落放置著矮小的夜燈,在夜色下照明腳下的路和小片清幽的花園。


    小路盡頭是一幢獨立的小洋房,服務員穿著中式製服安靜的站在門口,為來客打開實木玻璃門,門牌上用藝術體寫著菜館的名字,林伊心掃了一眼沒認出來,隻在那些筆畫一側看到“私房”兩個清晰的楷書。


    菜館裏燈光暗淡,都是實木的家具和地板,牆上掛著旗袍女人的招貼畫,角落裏擺著老物件,留聲機、洋鍾、笨重的轉輪電話,拱形的窗戶上是色彩斑斕的有色玻璃,整體看起來有種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老上海的風情。


    林伊心跟著沈父沈母往裏走,中央大廳三層挑高的天花板上吊著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水晶燈微微亮著,在水晶吊墜的折射下發著蒙蒙的光,大廳的燈光本就不亮,隻擺了幾張桌子,桌子上另外擺了老式的台燈,照亮整個餐桌。


    林伊心東看看西看看,這菜館布置的漂亮,跟電視劇裏的場景一樣,感覺穿上旗袍,就可以上演《上海灘》了。尤其在寸土寸金的上海,這麽大一個客廳,竟然三層打空了就放幾張桌子!這要是她喜歡的那幾家菜館,恨不得把座椅擺到人行道上。


    沈父沈母是這裏的常客,幾乎每個月都會來,這家菜館的人對他們很熟悉,帶著他們走過大廳,走進旁邊的小包間。包間裏的光線亮了許多,空間不大,中間放了一張厚實的雕花圓桌,依然是老上海風情,布置比外麵更精致了些,一些擺件也更貴重。


    剛坐下,經理帶著服務員就進來了,熱絡道:“沈總,沈夫人,有段時間沒來了吧?”


    “是有一兩個月沒來了。”沈父想了想說。


    沈母笑盈盈道:“去英國看女兒孫女了,前兩天剛回來。”


    “沈夫人好福氣啊,又得一個囡囡,叫人眼紅。”經理看起來四十多歲了,穿著複古的西裝套裝,沒戴領帶,反而領口係著領巾,看起來很有腔調。他看到安靜坐在一邊的林伊心,微微驚訝:“這位是?”


    “哦,這是我兒媳婦,平日裏總是不出門,難得今天願意出來吃飯。”沈母介紹說。


    “幸會幸會。”經理微微欠身,示意服務員呈上菜單:“剛好最近出了兩款新品,小姑娘們都喜歡吃,要不要試一下?”


    沈母打開菜單翻了翻,又合上:“要的,按老規矩,新品你看著上吧,再加幾道我和老沈喜歡的菜。”


    經理點頭:“好的,哦對了,最近新來了一批紅酒,不貴,味道卻不錯,要不要拿過來一瓶嚐嚐味道。”


    沈父抬起頭,笑道:“你都說好,那肯定要嚐一下了。”


    “沈總抬舉我了。”


    經理微微鞠躬:“那三位先坐,我先下去準備了。”


    “好。”沈父應道。


    經理離開後,服務員無聲有速的把碗碟放到三人麵前,倒上酒水,又上了幾盤涼菜,掩上門退出。


    沈母拾起筷子,對林伊心說:“心心別看了,快吃吧,看看合不合口味?”


    林伊心看著端上桌的幾盤菜點點頭,每道菜精致就像是一個工藝品,就是少了點,一人夾一筷子怕是就吃完了。


    “英國的中餐做的真不怎麽樣,我每天都是想來這裏吃,饞的我呀,做夢都在流口水。”


    沈父笑:“那你今天一定要吃個夠。”


    他又看向林伊心:“心心,吃的慣麽?”


    林伊心點點頭,咽下嘴裏的菜:“可以的,挺好吃的。”


    “那就好。”沈父說,他和沈母本就對林伊心寬容,這回林伊心住院後更是對她心懷愧疚,說話都小心了很多。


    吃好飯,三個人起身準備走的時候,服務員拎著一個禮盒過來。


    “沈總,這是徐經理讓我送您的,他看您挺喜歡喝那瓶酒,就拿了兩瓶讓您帶回家享用。”


    沈父微笑:“徐經理太客氣。”


    “沈總客氣了,我送三位出去吧。”


    從包間出去還要經過大廳,林伊心路過的時候,看到大廳的餐桌上已經有人坐下了,碗筷細微的碰撞聲中,他們輕輕的說著話,在老式台燈昏黃的光線下,桌邊人的臉龐都柔和了許多。


    沈父沈母的腳步停了下來,林伊心跟在他們身後,此刻也隻能停步,她抬頭看去,兩個女人站在沈母沈母麵前,一個麵色冰冷,一個皺著眉表情費解。


    “哦,是你們!“那個看起來年紀稍小的女人長眉一展,打了個響指,眼中亮閃閃的,好像突然興奮起來。


    沈母“嗯”了一聲:“我們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長眉女人擺動手掌,興致衝衝的說道:“我在醫院見過你們,你們兒子家暴兒媳婦,被醫院報警叫來了兒媳婦的爸媽,他們罵你們的時候,我就在場!”


    她聲音不大,但音色清脆明亮,在安靜的菜館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低語聲和碗筷碰撞聲霎時停了下來,看向門口的幾個人。


    “你、你胡說什麽啊!”沈母氣的渾身發抖:“什麽家暴,沒有的事!”


    長眉女人吐吐舌頭:“那人家爸媽把你們罵個狗血淋頭總是真的吧!”


    沈母滿臉通紅,回頭看了看林伊心,拉住沈父和林伊心的手。


    “我們走,不要聽她的。”


    她拉了兩下,沈父巋然不動,目光複雜地看著另一個冷漠臉色的女人。


    “老沈!”沈母急道。


    “哼!”冷漠女人冷冷哼了一聲。


    “嘉嘉,你也不信我!”長眉女人傷心道。


    “我信,”冷漠女孩目光落在沈父臉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莫名奇怪的笑容:“父親無德,能教出多好的孩子。”


    長眉女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沈父,好奇問道:“這話怎麽說?”


    冷漠女人卻撇開臉,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長褲,細長的腿邁開,冷冷道:“我餓了,快吃飯吧。”


    “啊?有什麽秘辛麽?”長眉女人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來回搖晃:“周嘉嘉,你說嘛,說話說一半,很難受的!到底怎麽回事,那個老頭做過什麽無德的事?”


    沈父看著冷漠女人的背影,滿臉苦澀,低低喚了一聲:“雲浠。”


    “走了!”


    沈母說道,氣呼呼瞪了一眼那兩個女人的背影,拽著沈父和沈母離開。


    回家的路上很安靜,沈父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沈母沉著臉抱著手臂生悶氣,林伊心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感到疲累。


    一連幾天沈母都沒有出門,拉著張臉,除了吃飯,都不下三樓,她甚至也不梳妝打扮了,穿著寬鬆的睡袍,頭發隨手紮起來,提拉著拖鞋來餐廳吃飯。


    “你現在怎麽這個樣子?”沈父皺眉打量著沈母,問道。


    “什麽樣子?“沈母往椅子上一坐,拿過一根油條咬了一口,自暴自棄道:“我現在臉都丟光了,外人都不敢見,什麽樣子有關係麽。”


    沈父喝口粥,不讚同道:“話不能這麽說,輸人不能輸陣。你管不了別人的口舌,但至少自己的形象要立起來。”


    “我沒臉立起來!”沈母幹脆道:“就這樣吧,我以後也不出門了,我就呆在家裏,和心心一起看看電視、玩玩遊戲,我不出去現眼,他們就嘲笑不了我了,哎,她們不高興了,那我就贏了。”


    “自欺欺人。”沈父說,他臉上閃過一絲憤慨:“現在誰家沒點醃臢事,都像你這樣,那些酒會宴會能少一大半人,他們才不會因為不能當麵嘲笑你而不高興,隻會更加鄙夷、唾棄——算了算了,在家就在家吧,過幾天有新的新聞出來,他們就消停了。”


    沈父歎了口氣,繼續喝粥,林伊心默默聽著他們說話,把油條、小鹹菜放在豆漿裏,又灑上香醋和辣椒油。


    “鹹豆漿?不正宗。”沈母看著林伊心的動作,點評道:“想喝鹹豆漿讓劉阿姨做給你吃。”


    林伊心搖搖頭:“這樣就很好,自己動手也更有趣些。”


    “心心,今天看什麽電視劇?我跟你一起看。”


    沈母油條蘸著豆漿吃著,自從有天吃過中式早餐後,沈家早餐桌上的麵包和培根就很少有人動了。


    “今天不看電視,我要出門。”林伊心放下勺子,說道。


    沈父和沈母都抬起頭,有些驚訝。


    “心心,你去哪裏?我陪……讓司機陪你一起去。”


    沈母頓了一下說道。林伊心很少出門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沈家總會安排其他人看著她。


    “不用了,有個影迷見麵會,很近的,走兩步就到,不用開車。”


    “誰的見麵會?”沈母起了點興趣。


    “肖歡。”林伊心說:“之前有部他的劇,我們一起看過。”


    沈母“哦”了一聲,興趣全消:“我不喜歡他,還是個十八線。”


    “我也是看他這回見麵會的地點這麽近,才想去的。今天天氣這麽好,我想騎車過去,我好久沒騎車了。”


    林伊心站起身,眼前閃閃發亮。


    沈母看向沈父,沈父想了想點點頭:“想去就去吧,騎車慢點,這邊的路窄,多注意車和行人,還有,早點回來。”


    “嗯!”林伊心點點頭:“我上去換衣服了。”


    林伊心上樓後,沈母小聲對沈父說:“她一個人出去沒關係麽?”


    “二十多歲的大人了,還能綁著不行。”沈父說:“再說,做我們兒媳婦又不是來坐牢的。”


    “我不是怕雲崢到時候怪我們。”沈母委屈道:“之前雲初就怪我……”


    “你兒子女兒是神經病,你也是神經病麽?”沈父不耐煩:“隻要心心戴著手表,雲崢就能找到她,她手表裏有定位。”


    沈母愣了一下:“還真是變態啊。”


    想了下,她又問:“能竊聽麽?”


    “想什麽呢?隻是共享定位,實時傳送到雲崢手機上。”


    “哦哦。”沈母點頭,半晌她才意識到,她已經把自己的兒子往變態的方向聯想了。


    林伊心換好衣服,因為要出門,所以穿的稍微正式了一些,但也是襯衫和長褲。她帶了頂帽子,又戴上口罩,掃了一輛共享單車晃晃悠悠的去了見麵會。


    這是林伊心第一次參加見麵會,她不追星,之前偶爾在網上看到這個見麵會離得近,又不討厭這個明星,就想過來湊個熱鬧。走進那條街的時候,她才知道這個明星的粉絲竟然這麽多,本就不寬的馬路兩邊都是舉著燈牌,拉著應援橫幅的粉絲,吵吵嚷嚷的說著話。


    “讓開,不要走這裏,這是給肖肖留的路!”


    “粉絲走人行道,不要占著馬路,不是粉絲請繞路,這條路我們已經包了。”


    “聽見了嗎?讓開,不要占路。”


    “哦哦。”林伊心看了半天才知道,占路的那個人就是自己,她看著空蕩蕩的馬路,猶豫了一下下,跳著腳上了人行。


    “是新粉絲麽?第一次來見麵會?”最近的一個女孩看出林伊心的生疏和陌生,關切問道。


    “嗯,第一次來追星。”林伊心說。


    “沒事,一回生二回熟,謝謝你支持肖肖。吃早飯了麽?這次見麵會時間上有點早,你喝杯奶茶墊墊肚子吧。”


    女孩親切的對林伊心說,沒等她同意,一杯溫熱的珍珠奶茶放在了她的手中。


    “啊,謝謝。”林伊心微微驚訝,沒想到來參加見麵會還能收到奶茶。


    “不用謝,你們的支持才是肖肖最珍貴的。”女孩說,她看向馬路盡頭,調皮的對林伊心笑了一下:“這是他說的。”


    林伊心“啪”的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奶香濃鬱,珍珠q彈,關鍵沒有加糖,林伊心仔細看了杯身上的小票貼,確實備注的“無糖”。


    “粉絲也這麽貼心啊。”她感歎道。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林伊心轉過身,一個女孩現在她身後,驚喜喊道:“心心,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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