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別墅的氣氛越來越沉重,難得有天沈家人都在家,小何做了一桌好菜,照顧到每個人的口味。餐桌上很安靜,隻有碗筷的碰撞聲,就連沈母也消沉的抬不起興致。


    沈雲初小口吃著菜,吃著吃著她放下筷子,提議道:“爸媽,要不我們出國吧!”


    沈父沈母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她。沈雲初繼續說道:“他們想要那些股份就給他們好了,華信現在就像一個篩子,他們願意接受我們給就是了,這爛攤子丟出去我們也輕鬆!爸,媽,哥哥,星星和蘊蘊也都大了,我在國外還有些資產,我們完全可以在國外生活的很好,還可以再開家公司,東山再起。”


    沈父臉上沒有半點欣喜,他沉著臉說:“華信是你爺爺創立的公司,是我們的家!我絕不會把它拱手讓人的!”


    “我們一家人都在才是家!”沈雲初憤憤道:“現在這個局麵,我們連那一部分股份收購人背後到底是誰都不知道,我真怕晚了我們什麽都拿不到。那幾個股東也是,以往見我還一副長輩的笑臉,現在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還總用想揩我油,再來有下次我真怕自己忍不住,把盤子砸他們臉上!”


    林伊心默默喝著湯, 不參與他們的談話,她聽不懂公司上的事,也知道現在不是自己能插嘴的時候。沈雲崢給她夾了些菜,看她皺著眉吃下去後,才放下筷子說道。


    “雲初,華信集團是爺爺的心血,我們不能丟,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爺爺若是知道也會生氣的。”他擦擦嘴,牽起林伊心的手:“爸,華信集團既然交到我手上我一定會對它負責的,這次我們沈家同心協力,一定會平安度過這個難關。”


    沈父這才舒展了眉頭,放心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天氣越來越熱,林伊心出不了別墅,沈明非又不回別墅,一連兩個月沒看到他,以至於林伊心別無他法,把顧愛蘊叫到了沈家別墅。顧愛蘊一早拿到了武術特長生的高中保送資質,沒了中考的壓力,又因為沈母頻繁的參加宴會,不放心她跟其他人離開上海市參加武術比賽,無事一身輕的顧愛蘊放學後就來到了沈家別墅。


    看到顧愛蘊,林伊心有些吃驚。顧愛蘊從小習武,一向健康而有活力,但今天一見,她眼下青黑,就連脊背都微微彎曲了一些,坐在沙發上眼神失焦的看向一處,顯然在走神。


    “蘊蘊,你怎麽了?”林伊心輕聲問。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以至於她都忽略了顧愛蘊,平時這麽粘著她的小姑娘,這段時間和沈明非一樣,幾乎沒回過沈家別墅。


    “沒什麽,心心阿姨。”顧愛蘊淡淡道,她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問道:“我媽呢?在家麽?”


    “不在,她和你姥姥這段時間一直在參加聚會,有時候太晚了就住在酒店。”


    “哦。”顧愛蘊點點頭,神色中也看不出歡喜或者悲傷:“心心阿姨,你是想問星星的事麽?”


    林伊心點點頭,眼圈微紅,憂傷道:“星星自從搬走後一直不願意回家,我給他發微信他也不回。”


    顧愛蘊張張嘴,說道:“應該沒事的,我看他每天都去學校,和以前一樣。”


    “他瘦了麽?有沒有好好吃飯?”林伊心問。


    顧愛蘊想了想,說:“好像,和以前一樣,沒什麽改變。”


    林伊心點了點頭,拿出兩個飯盒。


    “我做了些糖醋排骨和可樂雞翅,蘊蘊,你今天有空幫我送給星星吧,他以前每周都要吃的。”


    “心心阿姨為什麽不自己送啊?你可以把菜放在家裏,留張紙條給星星。”顧愛蘊問。


    林伊心歎氣道:“你舅舅覺得天太熱了,不讓我出門。”


    顧愛蘊搖搖頭,說道:“無法理解。”


    林伊心又拿出一雙筷子,把稍小的那盒打開放到顧愛蘊麵前,說道:“你也吃點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顧愛蘊接過筷子咬了一口排骨,忽然笑起來:“好吃,吃了心心阿姨做的菜,心情都好了。”


    林伊心順順她的劉海,問道:“蘊蘊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麽?”


    顧愛蘊搖搖頭,低頭吃肉,半晌她突出一根骨頭,問道:“心心阿姨,你真的是把星星當做自己親生的孩子麽?”


    林伊心驚訝的張開嘴唇,大聲道:“當然,我對他的感情不比所有親生母親少!”


    顧愛蘊眼中有化不開的疑惑,她擰著眉,又問:“可是心心阿姨,我看的出,你不喜歡舅舅,養一個你不喜歡的人的孩子,真的能放下所有芥蒂對待這個孩子麽,並且把他當做親生的一樣看待?心心阿姨,我沒有質疑你對星星的感情,我隻是······不太理解。”


    林伊心看著顧愛蘊微微失神,她想起從前沈明非小時候的那些事,心中五味雜陳,她垂下頭,緩緩說起從前的事。


    “其實我一開始也不想帶星星的,那個時候我對沈家沒有歸屬感,也不想和任何人建立感情羈絆,是你舅舅非要我帶,後來帶著帶著也就帶出感情了。”林伊心皺皺眉,歎了口氣,突然想起當年拒絕當沈明非媽媽時的那種抗拒的心情。


    “我和你舅舅雖然有些嫌隙,但星星剛來的時候才剛剛滿月,那麽小的一個人,什麽都不懂,如果不管他,甚至連飯都吃不了,那時候公公婆婆不在家,你舅舅又要出差,隻有我和劉阿姨在家,劉阿姨要做飯和打掃衛生,應該也得到沈家的指示,最後照顧沈明非的隻有我。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有怨氣的,我不想擔負起一個陌生嬰兒的生命,可也不能接受自己看著他餓得號啕大哭而置之不理。人最怕對一件事情上心,投入了大量感情後,就會把他看做是自己東西,養孩子就是這樣的,最終我真的變成了他的媽媽。


    “我看著星星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了模樣,也慢慢充實了我的心,他聽話、乖巧又可愛,喜歡哭鼻子,總是粘著我向著我,雖然他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卻最喜歡我。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喊我媽媽,在很小的時候就會關注我的情緒和喜好,我不高興的時候會來抱我,我高興時會誇我漂亮,會給我留自己喜歡的食物,也會給我摘花,我放錯調味料的食物也會皺著臉說好吃。”


    林伊心笑起來,笑容漸漸變得憂傷:“這麽乖的孩子誰會不喜歡啊,他就是我的陽光和晴天,也是我在沈家的指望。”


    “指望?”顧愛蘊重複了一遍,輕聲道:“心心阿姨,和不喜歡的人生活很痛苦吧?”


    林伊心抬手揉揉顧愛蘊的頭發,她笑起來濕潤的眼中像是含著破碎的陽光,低聲道:“蘊蘊,有些感情是可以培養,但有些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愛的。如果有喜歡的人了可以大膽的追,但一定不能犯不可挽回的錯,當然,如果給別人帶去困擾或者麻煩也要適可而止,愛是尊重,也是成全。”


    顧愛蘊眼神顫動她垂下頭“嗯”了一聲:“我知道了心心阿姨。心心阿姨,你有愛的人嗎?”


    林伊心手中一頓,她嘴角的笑容漸漸放大,歎息道:“有啊,我也嫁給愛情過。”


    過了兩天顧愛蘊放學後來到別墅,林伊心看到她很高興,沈父和沈雲崢幾乎住在了公司,沈母帶著沈雲初則去了北京拜訪娘家的親戚,她現在在沈家別墅除了小何和家政阿姨,白天幾乎見不到其他人。


    顧愛蘊看到林伊心有些遲疑,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怎麽了嘛?有話就直說呀。”林伊心覺得好笑。


    顧愛蘊開口道:“心心阿姨,星星準備出國讀書,你知道麽?”


    林伊心還以為覺得自己聽錯了:“出國讀書?星星眼出國讀書?”


    顧愛蘊點點頭:“我也是今天去他班裏看到他書裏夾著留學的資料才知道的,他也沒跟你說麽?”


    林伊心“呼”的一下站起來:“我打個電話。”


    電話打給沈雲崢一直沒人接通,林伊心心中又氣又急,出國留學這麽大的事沈明非竟然一點都沒跟自己說,他當真不認已自己了麽?


    “蘊蘊,小何阿姨快做好飯了,你吃好再走,我先去找星星了,你一會幫我跟她說一聲。”林伊心連衣服也不換了,直接走到玄關處換鞋。


    “我跟你一起去。”顧愛蘊說。


    兩人走下台階後小何穿著圍裙從廚房追了出來:“太太,你不能出去呀,小沈總交代了,讓您在家休息。”


    林伊心氣道:“星星要出國留學都是不跟我說一聲,我要去問問他究竟怎麽想的,沈雲崢要是問起來,你就這麽跟他說吧!”


    來不及叫車了,林伊心掃了一輛共享單車,跟顧愛蘊騎到二十八樓大平層,司機王叔每天都會來接送沈明非上學回家,此刻沈明非已經到家了,林伊心打開門進屋的時候,沈明非坐在餐桌邊,看樣子剛剛開始吃飯。


    “星星,你真的要出國留學了麽?”林伊心開口便問。


    沈明非看著林伊心放下筷子,目光轉向顧愛蘊,皺眉道:“你跟她說的?”


    顧愛蘊點點頭:“出國留學是大事,最好還是一起商量一下。”


    “我又不是小孩了。”沈明非說,他起身離開餐桌,從冰箱拿了一瓶飲料走到客廳。


    林伊心跟著他來到客廳,問道:“星星,出國留學的事怎麽不跟媽媽說一聲?你還在上初中,完全可以高中之後留學,就像你爸爸那樣。”


    “沒必要。”沈明非說。


    “星星,怎麽會沒必要呢?你這麽貿貿然的就要出去,你還什麽都不會,怎麽受得了呢。三年後再去好麽,這三年讓小何阿姨教教你怎麽做飯,怎麽打掃衛生,等我們都學會再出國留學也不遲啊。”


    “我是說,沒必要跟你說。”沈明非看向林伊心,冷冷道:“你又不是我什麽人。”


    一口氣堵在林伊心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憋的她眼睛都紅了。


    “我是你媽媽!你就是我養大,我是你媽媽!”林伊心大聲說,眼淚濺出眼眶。


    “生我的又不是你。”沈明非輕輕道。


    林伊心急喘,胸口劇烈起伏,她抓住沈明非的手大聲問:“是,你不是我生的,但我對你的感情一點不比其他人少!星星,沒有血緣就這麽重要麽?我們十幾年的母子情分就比不過秦露露的十月懷胎麽?”


    沈明非掙脫林伊心的手,他轉過身,嗓音顫抖:“十幾年,我叫了你十幾年的媽媽,我真的以為這個家裏你是最愛我的那個人,原來都是騙我的,我們甚至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星星,這有那麽重要麽?你以前說過這個家裏最愛媽媽的,你忘了麽?你也是騙我的麽?”林伊心哭著問。


    沈明非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就當我騙你的吧。我也知道了,反正你一開始也不想養我,是我爸逼你的,現在不過是回到原點,你應該高興的,林阿姨!”


    “星星,你別胡說!”


    顧愛蘊斥道,她扶住林伊心小聲安慰道:“心心阿姨,你別上心,他是一時接受不了事實才這麽說的。”


    林伊心閉上眼,忽然輕笑起來,笑容苦澀:“你們沈家人,真的是,嗬嗬。”她推開顧愛蘊的手臂轉過身,朝大門口走去:“我真的是欠你們的。”


    “心心阿姨,你等等我!”


    顧愛蘊大聲道,她跑到沈明非麵前,看著滿臉淚漬的他,無奈的跺了兩下腳,說道:“星星,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很多事實不能單單隻看自己當下的感受,你覺得心心阿姨騙了你十幾年,但她這十幾年的對你的愛不是假的,我從小就很羨慕你,因為你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卻十分愛你的母親,而我有血緣關係的母親卻對我不聞不問。星星,心心阿姨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告訴了你,是想讓你明白她為了愛你付出了什麽,而不是讓你用那些話再去傷害她的,星星,你會後悔的!”


    顧愛蘊說完就去追林伊心了,沈明非捏的飲料瓶吱吱作響,他猛地捂住臉低泣道:“那又如何?她又不是我親媽,憑什麽要為我做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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