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非沉默,沈蘊歎口氣:“我爸從深圳拘留所出來,就來到上海舅舅和心心阿姨的婚禮現場了,按我的推理,應該就是我媽帶他來的。也就是那天,我媽設計了喝醉了的我爸,騙他他們睡了,兩個月後他們舉行了婚禮。但沈家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光彩,也知道心心阿姨和我爸兩情相悅,於是,他們又把我爸騙到了英國。


    “我爸長得帥、性格好、學習好,還有相愛的妻子,人人羨慕啊,就這樣短短的幾年,經曆了牢獄之災、奪妻之恨、離鄉之苦。我爸到英國後才知道,爺爺給他報了商學院的課,沒有畢業就不能回國,這和他之前學的專業完全不同,再加上我的出生,我媽不管我又辭了保姆,我爸學習之餘還要抽空照顧剛剛出生的我,過的很辛苦,他以為隻要他趕快畢業、趕快回國,他就能見到心心阿姨了,然後,他接到了王警官的電話。”


    沈蘊的眼神冷了下來,嘴角的笑容有些嘲諷:“舅舅婚內強奸了心心阿姨!”


    沈明非嘴角顫抖,心髒抽搐起來,他攥緊拳頭,眼眶微微發紅。


    “心心阿姨是奶奶送到醫院的,護士報的警,然後爺爺和舅舅才到了醫院。心心阿姨醒來後見到沈家人精神就崩潰了,王警官和醫生兩個大男人差點沒有按住她,最後還是打了一針鎮定劑才睡過去。王警官之前因為心心阿姨自殺認識了我爸,看到傷者是她就聯係了我爸,我爸知道後就決定回國,第二天林爺爺和林奶奶來到了醫院,他們把爺爺奶奶和舅舅都罵了一頓,並且要心心阿姨和舅舅離婚。舅舅怎麽會離婚呢?他故技重施, ”沈蘊嘴角的嘲諷更大了:“紀委當著心心阿姨的麵,把林爺爺和林奶奶帶走了。”


    沈明非閉上眼,無力的靠在椅背上,神色痛苦。


    “舅舅愛心心阿姨麽?愛,很愛!心心阿姨愛舅舅麽?怎麽可能!誰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呢,瘋了吧?也是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麽爸爸讓我每天都要跟心心阿姨說:要開心。麵對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婚姻,怎麽能開心呢?


    “我想這個時候的心心阿姨一定覺得生活是灰暗的,她是為了父母的安康才委曲求全的,而我媽知道我爸要回國,抱著我就要跳樓,又一次留下我爸,當然了,我爸也走不了,沈家在英國也能施展一些手段。我爸在英國生活了七年,商學院畢業了也不能回國,顧爺爺生病了也不行,後來顧爺爺病危,爺爺才鬆口,我和我爸才得以回到中國。我想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你,你是心心阿姨在沈家的錨點。”


    沈明非看著擋風玻璃的一處,沉默不語,沈蘊的講述仍在繼續。


    “我覺得當時心心阿姨還愛著我爸,但她已經不奢望離開沈家、離開舅舅了,林爺爺和林奶奶也真心的對待你,期望著將來把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你。我爸應該也看出來了,所以他隻是默默的關心著心心阿姨,但對於爺爺、舅舅和我媽、對於沈家,他還有恨。他在英國的前三年是為了盡快拿到畢業證回國見心心阿姨,後四年則是要報複沈家。要報複沈家的人有很多,自然而然的他就找到了同道之人。”


    沈蘊歇了歇,喝了口水,沈明非卻等不及了,問道:“誰?”


    “誰是受益者就是誰嘍!”


    “周勤勤,現在華信集團最大的股東。”


    沈蘊點頭。


    “送送阿姨,她是……媽媽的發小,感情很好。”


    “還有。”沈蘊說。


    沈明非想了想,搖頭。


    “你親媽,秦露露。”


    沈明非覺得荒謬:“為什麽?她那麽愛我爸,甚至願意不要名分生下我送給我媽,怎麽會背叛我爸。”


    “就是因為愛!她對舅舅的愛遠遠高於對華信、對金錢的認同,甚至如果不是為了舅舅,她能把整個華信拱手相讓。”沈蘊說:“她應該主動找到了我爸,以華信集團的股份和沈夫人的位置為交換條件,希望和我爸聯手。我爸同意了,所以華信集團才能在短時間裏股東大換。但中間出了一些問題,以至於心心阿姨離婚後並沒有跟我爸說就失蹤了,在秦露露和周勤勤的談判會上,秦露露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爸,我爸退出會議並且離職,沈家才保留下那剩下的一半股份。”


    沈明非吐出一口氣,終於了解了前因後果,讓他有些迷惘又有些悵然若失。


    “你找過他們麽?”


    “找過。”沈蘊把吃完的棒棒糖棍子扔了:“我知道了所有事的前因後果後就去找我爸和心心阿姨的蹤跡了,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發現,舅舅私底下也在找我爸和心心阿姨。”


    沈明非一愣:“找到了麽?”


    沈蘊搖搖頭:“沒有。我猜測應該是有人幫忙掩蓋痕跡了吧。”


    “秦露露?送送阿姨?周勤勤?”沈明非把懷疑對象全都說出來。


    “應該吧。”


    “蘊蘊姐,我不明白,周勤勤為什麽能拿到沈家一半的股份,爺爺甚至也不恨她?”


    “這也不知道?”沈蘊白了他一眼:“他是爺爺和前妻的女兒,原名沈雲汐。他們自由戀愛,後來華信陷入債務危機,太爺爺逼著爺爺和前妻離婚娶了奶奶,才有了舅舅和我媽。而他前妻離婚後一蹶不振,後來就鬱鬱而終了,周勤勤是被他舅舅養大的,她恨爺爺,而對爺爺來說,那是他的孩子,他覺得是他負心無德才養出了我媽和舅舅這樣的偏執的人,所以他不恨,隻是後悔。”


    沈蘊發動汽車,打開左轉向燈駛入車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愛恨情仇,苦的都是善良的女人,那樣壓抑著自己活了十幾年,難怪會得子宮肌瘤。”


    她低聲道,打開音響,挑了一首歌播放:“給你聽首老歌吧,小時候有段時間心心阿姨總是聽。”


    “……


    你的手 曾經擁著我的肩


    呢喃著 愛我直到永遠


    雪花 像綻放的禮花


    天地間肆意地飄灑


    縱情在一刹那


    為何現在隻剩下 風吹亂我的發


    撕開我記憶的傷疤


    讓往事像霧氣慢慢地蒸發


    讓我知道什麽叫放不下


    為何我的淚 會不停地流下


    滑過你曾經親吻的臉頰


    所有的對錯在頃刻 崩塌


    原來你帶走了我生命的暖春盛夏


    就連秋的果實也隻在夢境裏懸掛


    原來尋找的是我自己難了的牽掛


    這泓伊豆的溫泉是天給的 懲罰


    如果知道結局我們還會 相愛嗎


    我猜不到你的回答


    冰雪中的誓言是真心的嗎


    怎麽此刻什麽也沒留下


    現在隻剩下 風吹亂我的發


    雪掩埋記憶的傷疤


    往事就像霧氣慢慢地蒸發


    痛到麻木也許就放得下


    就讓我的淚 不停地去衝刷


    衝刷你曾經親吻的臉頰


    伸出手像留住一樣的冰雪


    那瞬間的融化仿佛在


    祭奠你和我的愛情 童話


    ……”


    路虎在車流中穿梭,很快進市區,停到了沈家別墅裏。沈明非和沈蘊走進別墅。客廳裏,沈母坐在沙發上看書,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到眼前的男女露出笑容。


    “星星、蘊蘊回來啦,星星都長這麽大了,跟你爸爸長的越來越像了。”


    沈母比沈明非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許多,她的頭發花白了大把,臉上的皺紋也添了好幾根,鼻梁上戴著老花鏡,聲音也沒有以前那麽明亮輕快了。


    “奶奶。我回來。”沈明非說。


    沈母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星星真是的,一走就是四五年,電話都不給奶奶打一個,明明小時候多貼心呀。”


    沈明非不知道說什麽,隻好沉默不語。當初剛出國的時候他也想家、想父母、想爺爺奶奶,可一想到他們聯合起來瞞了他這麽久,心中又升起怨恨。他記得小時候他總是喜歡賴在林伊心懷裏,她的懷裏有香香甜甜的味道,讓他覺得安心,甚至見到她和沈雲崢親近,每每都會起爭搶林伊心的心思。


    可原來這個家裏,就林伊心和他毫無關係,他真的很生氣,再後來,他妥協了,他還是願意接受林伊心做她的孩子的,隻要林伊心來送送他,叫叫他的名字就好,她畢竟是他的媽媽呀,不過是為自己的養大的孩子遞一個小小台階而已。然而那天她沒有來,不僅如此,還和沈雲崢離了婚,切斷了和自己那牽強的母子關係,她是真的不認他了,以至於沈明非後來想起林伊心,心中就會升起被欺騙的痛苦。


    “奶奶還以為,星星不要奶奶了呢。”沈母說。


    “怎麽會,您永遠都是我奶奶。”沈明非說道。


    沈母拉著沈明非的手坐下:“快,都坐,你爸媽和爺爺還在公司,過會才能到家,蘊蘊,你把冰箱裏小何阿姨做好的蛋糕拿出來,星星小時候最喜歡吃蛋糕了。”


    沈蘊拿著托盤回到客廳,蛋糕已經切好了,盤子、叉子堆在一邊。


    沈母皺眉:“蘊蘊,你怎麽沒裝好盤拿過來,你看這切成這樣就拿上來,多難看啊。”


    沈蘊給自己挑了塊大的,裝到盤子裏:“都一家人,不講究這個。”


    沈母搖搖頭,自己給沈明非裝了一塊大小適中的,用叉子將翻開的奶油抹的平整。


    “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學武術,小姑娘家家的,學畫畫,學跳舞多好,現在整天打打殺殺的。”


    “奶奶,學武術多好,你看,誰敢欺負我,我一腳撂倒。”


    沈母搖搖頭,半晌又點點頭:“學武術好啊,不被欺負,不怕被欺負。”


    沈明非看到沈母放在手邊的書疑惑道:“奶奶,你怎麽不看電視劇了?”


    沈母擺擺手,有些失落:“一個人,沒意思。”


    沈明非知道,她說的是林伊心,以前都是林伊心陪沈母看電視劇的。


    “你……和你媽媽聯係了麽?”沈母問,又加了一句:“你養母。”


    沈明非放下叉子,低聲道:“沒有。”


    沈母歎了口氣,拍拍他的手:“別怪她了,她心裏也苦,但她對你是真的好,你不該……唉。”


    “她當初騙我這麽久,我把她當最最親近的人……”沈明非嘴硬道。


    “心心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親生的,把你當親兒子養這麽大,人心都是肉長的,你當真感覺不出來麽?”


    沈明非不說話,沈母繼續道:“當年我也不相信她會好好照顧你,但後來我也不得不承認,你媽待你是真的好,要不是你,她也不會這麽心甘情願的在沈家呆這麽多年。”


    “你呀,小沒良心的!”沈母說著說著氣起來,點了點沈明非的額頭,自己上樓了。


    “哎,找找遙控器,我看電視。”沈蘊踢踢沈明非,看他一直看向樓梯的方向,安慰道:“沒事,奶奶沒怪你。”


    沈明非點點頭,桌麵上沒有遙控器,他拉開底下的抽屜,遙控器果然在這裏,沈明非把遙控器給沈蘊,拿起抽屜裏的一本鼓鼓囊囊的書,有a4這麽大,厚厚的一本。


    “哦,那是你小時候的相冊,你出國後基本上不跟家裏聯係,奶奶想你了就會看這些照片。”


    沈明非打開相冊,第一頁是一個嬰兒的照片,照片下寫著:沈明非百天照,於上海。


    接下來這每一頁都是他的照片,生日照,遊玩照,學習、練武、遊戲、上台領獎的照片,間或有沈雲崢、沈父沈母和沈蘊的身影穿插其中,越往後翻沈明非的年齡越大,每張照片都用塑封紙封著,照片底下都用黑色的中性筆端正的寫著時間、事件,還有一兩句話,比如。


    星星今天哭了,太容易哭了,以後可怎麽辦呀!


    星星六歲了,星星今後的每一天一定要是個快樂的小男孩。


    爬山好累,星星一路都沒有想過放棄,希望他今後都會這麽勇敢,堅韌。


    沈雲崢說以後讓星星出國讀他讀過的大學,雖然星星才十一歲,但已經舍不得了。


    星星今天說愛我,我以為他越長越害羞了,好感動。


    ……


    “這是心心阿姨親手做的,她和舅舅離婚後二樓那間臥室就沒人住了,也是後來奶奶去找東西她才發現的。”


    沈明非低著頭,摩挲著相冊的封麵,良久才嗓音沙雅道:“這裏,沒有一張她的照片。”


    沈蘊說:“心心阿姨留的照片不多,有的也是結婚照和全家福照,她離開後,奶奶一直念叨我才知道。”她壓低聲音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年齡大了的原因,最近一直跟我念叨心心阿姨的事。她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心心阿姨的,很遺憾以前沒有多留些她的照片。”


    沈明非抿抿唇,他想起身世曝光之後,林伊心也曾去二十八樓大平層找過他,他當時冷冰冰的說出那些傷人心的話,林伊心又難過又愧疚,眼淚落得的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沈明非眼中酸澀,他在國外上學的時候,有次作業是介紹自己的國家,從小到大,沈雲崢都很忙,而林伊心又不能隨意旅遊,他對國家的印象隻局限上海和林伊心的老家之間。那次作業他隻是隨意的做了幾張ppt,上台展示的時候幹巴巴的講解上海的標誌性建築,腦海中卻滿是林伊心帶他遊玩的記憶,直到教室越來越安靜,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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