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為了你殺人了,”曾煒一邊開車一邊說,“還記得川東山城的那個還俗道士麽?”


    “你是指何少衡?”馮斯一驚。何少衡曾經是川東小道觀元和觀的觀主,正是他二十餘年前把玄化道院的秘密兜售給了哈德利教授,才引發了後來的無數事件。不久之前,馮斯和薑米去往川東時,又和此人狹路相逢,彼時這位昔日觀主已經還俗,成為一個生意人,並且試圖向馮斯出售他後來新發現的一些資料。不過還沒等拿到錢,何少衡就在自己家裏離奇被殺,馮斯所認識的幾位守衛人都否認他們曾對何少衡下手,此事也成為了懸案。


    “何少衡是你殺的?你到底想要幹嘛?”馮斯喃喃地說著,隻覺得腦子裏越發糊塗,完全不明白曾煒做這些事究竟目的何在。


    曾煒沒有回答。


    曾煒也並沒有告訴馮斯,他和馮琦州的那張照片到底意味著什麽。事實上,他是用警察的專業擒拿技巧硬把馮斯抓上車的。馮斯倒是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沒有死強下去。他相信,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和曾煒的命運已經被奇妙地拴在了一起,這位深藏不露的警官遲早會把這一切告訴他的。


    馮斯以為這一次曾煒會把他帶到更加偏僻的地方,甚至於遠離北京城,卻沒想到曾煒一路把車開往市區方向,開到了一條老胡同裏。這裏殘留著北京剩下為數不多的老式四合院群落之一,時不時有國內外遊客慕名而來感受胡同文化。同樣是老房子,這裏的房屋的價格,可不是先前曾煒父母留下的舊筒子樓所能比擬的。


    “你這是要帶我胡同一日遊麽?”馮斯問。


    曾煒依舊不答,他停下車,連火都沒熄,拉開車門近乎粗暴地把馮斯拽了出來,把他推搡進了一個院子。院子裏正坐著一個摘菜的中年婦女,看見兩人走進來,露出詫異的表情。但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詢問,從院裏的一間屋子裏跑出來了一個留著洗剪吹發型的年輕男人。


    “曾哥,你來啦!”他熱情地打著招呼,“快屋裏坐!”


    曾煒衝他點點頭,徑直領著馮斯向屋裏走去。殺馬特年輕人又轉頭對摘菜的女人喊道:“媽!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曾哥!快去買點涼菜回來,記得帶瓶二鍋頭!”


    我這是跟著曾煒來做客來了?馮斯一頭霧水。


    兩人走進了那間平房。曾煒倚在門口,接過年輕人遞過來的香煙,一邊抽煙一邊和他隨意地閑聊著。馮斯更加不明所以,站在房中有些手足無措,心裏居然開始想:今晚會被招待吃一頓好吃的吧?那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正在轉著這齷齪而短視的念頭,他忽然感到腳下一陣顫動。難道是地震了?他下意識地退開一步,緊接著,剛才站立的地麵被掀開了,從地下鑽出一個人來。這是一個頭發幾乎掉光了的中年男人,和剛才那個年輕殺馬特長相有些相似,像是父子倆。


    “小夥子,快下來!”中年人對著馮斯打著手勢。


    馮斯愣了愣,似有所悟,跟著他鑽了下去。鑽進去他才發現,地麵以下居然已經被挖出了一條長長的地道,一直通向這個院子之外。


    “這裏是……曾警官布置的嗎?”彎腰爬行於這條狹長的地道中時,馮斯忍不住發問。


    “我兒子過去是街麵上鬼混的胡同串子,後來不小心被人陷害,可能會坐至少二十年牢。是曾警官想辦法幫他洗脫了冤屈,還給他介紹了正經工作。現在他雖然還是不成器,但總算,活得像個人了。”中年人答非所問,但馮斯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


    這個曾煒,還深通狡兔三窟的道理呢,馮斯想。


    中年人把他帶到了地道的出口,恰好是胡同的另一頭。出去之前,馮斯換上了事先早就放在地道裏的衣服,戴上了一頂傻裏傻氣的黃色假發,這讓他看上去和剛才的殺馬特青年就像是兄弟一樣。


    地道出口處停著一輛破舊的輕型貨車,中年人示意馮斯上車,然後他自己坐在了駕駛位上,發動汽車。


    “這一次我們又要去哪兒?”馮斯問。


    “去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中年人憨厚地笑了笑。


    “那曾警官呢?”馮斯又問。


    “曾警官會去和你會合的,他自己有辦法擺脫跟蹤,但是帶著你就會費點事。”中年人委婉地說。


    馮斯深感挫折,不再多問。因為是周末的緣故,路上並不算太堵,一小時之後,汽車來到了目的地,馮斯探頭出去看了一眼,登時傻了。


    “喂,大哥……不是真的要把我關在這種地方吧?”馮斯臉色煞白。


    “這裏很安全,或者說,是曾警官能夠安排的最安全的地方。”中年人尋找著停車的車位。


    “但是……我還得上課啊!關在這裏怎麽上課?”馮斯結結巴巴地找著理由。


    “命都快沒了,還上什麽課?”中年人驚奇地看著他。


    “但是……我不是個瘋子啊……”馮斯喃喃地說。


    夕陽正在墜入地平線,最後的黯淡餘暉照亮了眼前這家機構的名牌:這是一家位於京郊的知名大型精神病院。


    一瞬間,種種與精神病院有關的恐怖傳聞排著隊地湧上心頭,在影視裏接觸到的與瘋人院有關的可怕影像也一個個浮現在眼前,馮斯隻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是個膽子比較大的人,最近一年裏也有過不少出生入死的危險經曆,套用範量宇的話,勉強也算得上是在生死線上打過一兩次滾了,如果眼前擺出一頭老虎他都未必會有多害怕。


    但精神病院是一種對他而言全然未知的處所。可怕的並不是擺在明麵上的危險,而是神秘與未知。對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說,精神病院都難免會帶有幾分神秘色彩,而種種傳聞又會被誇大、被渲染,最終變成人人畏懼的都市流言。馮斯固然是一個聰明人,聽到精神病院的名頭,還是難免背脊發涼。


    “我還是那句話,不當瘋子就當死人。”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說。


    “但是……我要是真進去了,得每天吃治療精神病的藥吧?”馮斯想起了一個關鍵問題,“那些東西副作用大得很,我擔心我沒當瘋子,倒吃藥吃成傻子了。”


    “曾警官在裏麵安排好了,給你的藥都是假的,澱粉丸,”中年男人說,“走吧,我陪你掛號去。”


    “你家曾警官真是算無遺策。”馮斯長歎一聲。


    精神病院的掛號和馮斯想象中不太一樣,並沒有什麽瘋瘋癲癲眼神不正常的男女被繩子捆著押過來,看上去和普通醫院的掛號大廳並無不同。他甚至並不容易分辨出到底周圍的人哪個是病患哪個是病患家屬,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安靜而憂鬱,那大概是精神病院獨有的氛圍所造成的。


    趁著中年男人幫他掛號的時候,馮斯抽空給文瀟嵐打了個電話,讓她先去校園內找了部公用電話以防監聽,然後兩人再次通話。從對方在電話裏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他可以想象文瀟嵐此刻一定是吃驚非常。


    “怎麽會搞成這樣……那你得在裏麵呆多久?有什麽要我們幾個幫你做的?”文瀟嵐問。“另外,中午那起槍殺案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真沒想到你當時居然在現場。”


    “我也不知道會呆多久,總而言之,現在顧不上別的了,曠課和輔導員點名什麽的隻能聽天由命——學籍也沒有小命重要啊。”馮斯說。


    “需要我幫你請假嗎?”


    “算啦,最近請的假太多了,反而引人注目,不管他啦!當然你要是能編出合適的理由也可以去試試……”馮斯哼唧著,“倒是另外有重要的事兒:讓寧哥幫我查一查那個死者的身份和最近的動向,他很有可能是個關鍵人物。另外,你們都有可能被人監視,千萬別來看我;隨身物品肯定會被收繳,但有曾煒幫忙,幾天之後我應該有希望拿回電話,但也最好別直接電話。有什麽消息的話,去網吧或者學校機房,在我的另一個秘密郵箱賬號裏留言到草稿箱……”


    他把賬號密碼告訴了文瀟嵐,文瀟嵐笑了起來:“電話什麽的就不說了,有人想在網絡上監控寧哥可不容易,通過他直接和你聯絡不就行了?”


    “說得也是,”馮斯說,“那就拜托你了。”


    掛掉電話,中年男人也辦好了手續,於是我們的天選者正式成為了精神病院裏的一名住院治療患者。於他而言,這又是一次人生中的全新體驗。


    這家醫院的精神病住院部分兩個大區,一個是重病患者所住的平房區,另一個是病症較輕的患者所住的樓房區。馮斯有幸被視為病症較輕,住進了樓房。


    按照護士的要求,他把包括手機在內的所有隨身物品都上交了,暫時中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係。他換上病號服,先跟隨護士去認了自己的床位。曾煒看來的還算比較照顧他,雖然給他弄的是四人間,但房間裏其他三個床位都是空著的,相當於享受單間待遇。


    這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食堂裏已經沒有飯菜,中年男人想辦法給馮斯搗鼓來一碗雞蛋麵。馮斯午飯晚飯都沒吃,正餓得慌,捧起碗大口大口吃起來。中年男人一邊看著他狼吞虎咽吃麵,一邊說:“我走了。過幾天曾警官會來看你。”


    馮斯愣了愣,停住筷子:“過幾天?那我到底會在這兒呆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隻負責把你帶到這裏。”中年男人說。


    “他要是老不來……難道我就得在這兒一直關下去?”馮斯的臉又有點發綠。


    “那可說不定。”中年男人壞笑一聲。


    中年男人離開了。經過這一陣折騰之後,也基本到了睡覺時間。護士鎖上了房門,馮斯躺在床上,原以為自己會輾轉難眠,但不知道為什麽,腦袋剛沾到枕頭,就一陣陣的倦意湧來,居然很快睡著了。算起來,從中午目睹那場令人震驚的槍殺案,到自己睡在了精神病院裏,一共隻有十個小時的時間。但這短短十個小時就像滄海桑田一般,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變故足以令人疲憊不堪。


    他又在夢裏見到了薑米,但和白天那個美妙的幻境不同,夢中的一切帶有令人窒息的沉重。薑米滿臉淚痕,追問著他:“你為什麽要讓我忘掉你?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嗎?你為了求自己心安,就情願這樣去傷害別人嗎?你知不知道,‘但求自己心安’是這世上最大的惡!”


    馮斯無言以對。醒來之後,他沒有睜開眼睛,還在回味著薑米的那句話:“‘但求自己心安’是這世上最大的惡!”當然,這話並不是薑米說的,夢裏的一切所反映出來的不過是馮斯本人的潛意識。這句話之所以會蹦出來,是因為前幾天他還用這話編了個小段子,發在微博上為自己的營銷賬號騙轉發。


    我讓路晗衣幫忙消去薑米對我的記憶,難道真的隻是為了——求自己心安?馮斯心裏一顫。他很清楚,從理性角度上來說,這個決定無可厚非。自己是一個“沒用的天選者”,至今所擁有的唯一能力是激發其他守衛人的附腦,但自己的附腦卻從來沒有任何主動能力,在弱肉強食的魔王世界裏,完全就是一盤菜,隻能一次次依靠梁野等人的救助才活下來。每一次被雙頭怪人範量宇蔑視地稱作“廢物”,總是會深深傷害到他的自尊,所以他知道自己無力保護薑米,讓她忘掉自己、回到美國去過平靜安穩的生活,似乎是完全符合理性的正確抉擇。


    但自從薑米離開後,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在夢裏後悔和自責。似乎隻有在做夢的時候,冰冷的理性才會暫時退散,一直被壓抑的情感才能從水麵下悄然浮現,提醒馮斯:你是一個人,不是一台機器,你身上不隻有堅硬的理性,還有柔軟的感情。在感情的天平上,永遠不能用二大於一的法則去衡量。


    這句話文瀟嵐一直在對他說,他一次又一次地不敢去細究,但夢境告訴了他:他十分在意文瀟嵐所說的話,也在潛意識裏覺得文瀟嵐其實是正確的,隻是在理智的約束下不敢相信。所以他才會反反複複夢見薑米,夢見薑米哀怨的眼神,夢見自己對“但求自己心安”的痛悔。


    也隻有在夢裏,他才敢問自己那個問題:如果時光倒流,能夠再來一次,自己到底會做出怎樣的抉擇?是維持原判、還是不顧一切地選擇感情?


    他在亂七八糟的夢境裏度過了一夜。清晨七點,護士把他叫醒,讓他吃了第一次藥,馮斯反正知道這是假藥,倒是吃得很痛快。半小時之後,他被帶到了食堂,在這裏,他算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身處一堆精神病人中間了。


    早餐還算不錯,牛奶、雞蛋、花卷和粥,還有鹹菜,味道不怎麽樣,營養和熱量倒是足夠,但馮斯食不甘味,一邊吃一邊不停地打量周圍的人。不久之後他就發現,這樣的緊張有些多餘,至少從表麵上看來,身邊的人們都並無異狀,大多數一個人坐著安安靜靜地吃飯,還有一小部分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吃早飯邊聊天。


    不過他很快注意到,並非所有人吃飯都那麽平常,還有一組人被安排坐在食堂一角,專門有兩個護士在旁邊盯著他們,要求他們把東西都吃掉,吃完還不許隨意活動。難道這些就是所謂的重症患者?他猜測著。


    “那些是有進食障礙的患者,要麽厭食,要麽暴飲暴食,所以才會有護士盯著,按照醫生和營養師製定的量嚴格控製。”旁邊一個人忽然說。


    馮斯一回頭,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仿。這個年輕人雖然體型微胖,但身上收拾得幹淨整潔,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讓人一看就有些好感。


    “我叫黃力。”對方向馮斯伸出了手。


    “我叫馮斯。”馮斯也伸手和對方相握。不管怎麽說,這是我在瘋人院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他有些無奈地想。


    之後的兩天裏,他和黃力很快混熟了。他當然不能告訴對方自己入院的真相,隻是說自己容易出現幻視幻聽,這是一個最難讓人找到破綻的借口。而黃力的病則有些奇特。


    “依賴型人格障礙的變體,也可以算作妄想症的一種。”黃力告訴馮斯。


    “這個……是什麽意思呢?”馮斯不太明白。


    “指的是自主精神比較弱,獨立意識比較缺少的人格。這種人通常無法做出自己的決策,格外依戀他人,尤其是父母,也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


    “但是你看起來很冷靜,不像是控製不住情緒的人,也不像是無法做出決策的人。”馮斯說。


    “所以說是變體嘛,”黃力說,“我把我的心理寄托,都放在了一支nba球隊身上。這支球隊戰績好,我的心情就一切正常,但一旦它的戰績下滑,我就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甚至有自殺傾向。”


    “你這可算得上是球迷的終極進化體了……”馮斯感到不可思議,“你到底喜歡的是哪支球隊?”


    “洛杉磯湖人。”黃力說。


    “難怪不得你要住到這裏來……”馮斯回想著最近幾年湖人的戰績,無限同情地歎息一聲。


    好在有藥物控製,盡管時時為了湖人的戰績而鬱悶,黃力總體上還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在黃力的幫助下,他很快對這間精神病院有了了解。


    這間病院分了若幹區域,隻有平房裏的重病區,才有可能出現人們日常印象裏那種大喊大叫歇斯底裏沒有拘束衣和強壯的保安就壓製不住的人。在馮斯他們所在的樓房區,總體而言秩序井然,人們大多表現得基本正常,甚至讓馮斯偶爾會產生“這裏其實就是個普通療養院”的錯覺。比如說,在每天下午例行的公共活動時間,人們在寬敞整潔的活動室裏或坐或站,有人聊天,有人下棋,有人讀書,甚至還可以看電視,如果不是裏麵人們的年齡參差不齊,還真像個養老院。


    “精神疾病其實是被大部分人誤解了的病,”黃力說,“並不是所有精神病人都是又哭又笑滿地打滾張口咬人的。而且,精神病是公平的,任何身份任何職業的人都有可能患病,比如那個人……”


    他伸手指向活動廳西側的一個角落,那裏有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在用撲克牌給自己算命。黃力說:“那個人,是某一位知名歌手的老公,得的是躁狂症。”


    他信手指點,點出了好幾個身份比較有趣的人,其實也無非就是有錢人、官員或者名人的家屬,屬於馮斯這樣腦後生反骨的貨色最沒有興趣去了解的。馮斯耐著性子聽著,直到黃力指向一個正在低頭看雜誌的長發女性。雖然她的臉被長發遮住了大半,看不清容貌,但從下巴的柔和線條和白皙的脖頸,可以判斷出她長相不惡。


    “那個女孩子,是我們這兒最漂亮的病友,身材也一流,”黃力說起她的時候兩眼放光,“我入院之前,在那些美女寫真網站看到過她的性感照片,絕對讓人流鼻血。”


    “穩著點兒穩著點兒,哥們!”馮斯連忙拍拍他的手臂,“你可千萬別激動,一會兒發起病來就不好了。”


    “不會的,美是讓人愉悅的,不會讓我心情變得糟糕。”黃力有些猥瑣地笑了笑,“快看!她翻到最後一頁了,應該要抬頭了。”


    馮斯倒並不避忌看美女,隻是最近一段時間腦子裏除了薑米想不到別人,實在是提不起這個興致來。但看黃力那麽高漲的情緒,他也不忍心讓對方失望,於是扭頭看了一眼。正巧,那個傳說中的美女模特合上了雜誌,順手攏了攏瀑布一般的長發,馮斯看清楚了她的臉。


    然後他的身體就像中了哈利波特的石化咒一樣,一下子就不動了。黃力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麽啦?又出現幻視或者幻聽了麽?”


    “我倒真希望我現在是在幻視。”馮斯苦笑一聲。


    “怎麽了,那個美女……你認識嗎?”黃力更加驚詫。


    “豈止是認識。”馮斯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女朋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覺醒日3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唐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唐缺並收藏覺醒日3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