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宴探尋的目光看過來,納蘭榭隻是抱臂輕笑,薄唇抿出一絲好看的弧度。


    她是在擔心他嗎?


    裴虎心情大好的拍了拍納蘭榭的肩膀,笑聲爽朗豪放,“你這個小兄弟,我裴虎交定了!”


    納蘭榭抱拳回禮道,“裴虎兄高抬,納蘭慚愧。”


    “不過是一個小番國受了西夏挑撥,就敢前來騷擾,納蘭小將軍便主動請纓帶兵出戰,大將軍一開始還不放心,叫我陪同作戰。”


    “不過大將軍這次的擔心可是多餘了,納蘭小將軍行軍果斷,本領高超,令人刮目相看,即便是一個人對陣肖國也綽綽有餘了。”


    裴虎看樣子很是高興,想來這一仗納蘭榭打得是極其漂亮的。


    “原來是這樣。”


    陽光太過明媚,商宴不由微眯了眯眼,瑩白如玉的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矜貴而疏離。


    “納蘭將軍向來灑脫自在慣了,在軍營裏自也是閑不住的。”


    “陛下現在對納蘭是越發了解了。”


    納蘭榭笑著湊近,陽光暖融融的,他身上幹淨熱烈如蘭草般的氣息撲麵而來。


    如此的美好,竟讓商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一泓碧藍下,芝蘭玉樹的少年將軍身子微微前傾,眼含笑意,神色溫柔。


    眉目雋秀的帝王抬頭看著他,似是有些怔愣。


    風沙輕起,豔陽下的兩人似是一副纏綿美好的畫卷。


    裴虎是個粗人,哪看得出什麽名堂,隻是笑著道,“我還要去主帳向大將軍匯報戰況,那日不夠盡興,今晚定要一起喝個痛快!”


    “將軍盛情難卻,納蘭必當奉陪。”


    收回目光,納蘭榭微笑著點頭,謙遜有禮的模樣倒是與平日裏的吊兒郎當判若兩人。


    裴虎跨了馬而去,商宴低低的咳嗽了幾聲,借由垂眸的片刻掩下了方才與納蘭榭對視的失態。


    納蘭榭把韁繩拋到一旁將士的手中,變戲法似的從懷裏取出一朵半開的紅色花雛來。


    “這是……”


    商宴詫異出聲,漫漫黃沙大漠之中,哪裏來的花?


    看著她麵上流露出驚異的神色,納蘭榭笑的越發溫柔


    “這是我清理戰場時在黃沙邊看見的,隻這孤零零的一朵,開在嶙峋的亂石堆裏。”


    “雖然還未開全,但百裏黃沙,隻有這一抹顏色。”


    商宴看著納蘭榭手中的花雛,柔弱而小巧的一朵,在邊疆的風沙中輕晃著,仿佛隨時會被折斷。


    不是很鮮豔的紅,卻足以讓人眼前一亮。


    心中觸動,商宴忍不住抬頭重新審視起眼前的人來,究竟是怎樣深情而細膩的男子,才會在曆經戰場的殘酷殺伐之後,仍然溫柔的從亂石堆中摘回一朵半開的花雛。


    一直冷眼旁觀的溯雪看著納蘭榭的動作,充滿敵意的眸子裏竟似是有了鬆動。


    周圍有騎兵經過,鐵蹄錚錚,片刻的恍惚後,商宴終於找回了自己縹緲的思緒。


    “朕是一國之君,豈會要這些花花草草的小玩意兒。”


    推開納蘭榭遞到眼前的手掌,動作雖輕,卻讓商宴心中有如撼動大山般的沉重。


    出乎意料的,納蘭榭並未多做糾纏,隻是順從的將花雛收回,俊美異常的麵上容色寬和。


    “納蘭並未奢求陛下能收下,這一路策馬,也隻是想讓陛下看一眼。”


    “隻要一眼就好。”


    四下無風,商宴心中卻似初來那一日的黃沙呼嘯而過。


    “這花雖然羸弱,卻於亂石黃沙中掙紮著存活下來,堅強隱忍,自有香氣襲人。”


    “就如同陛下一樣。”


    他的最後一句話極輕,幾乎要淹沒在馬蹄聲裏,但商宴還是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納蘭榭……”


    你這是何苦?


    隱忍住鼻尖的酸澀,商宴竟是伸出手來從納蘭榭掌中抽走了那朵小花,納蘭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她的掌心素白,襯得花瓣顏色越發喜人,將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商宴仔細端詳著掌心中那朵花雛,小小的脆弱的一朵。


    “即使生於大漠,困於亂石,也要忍耐堅強,心存希望。”


    “既是納蘭將軍的一番勉勵之言,朕不論如何也當收下。”


    商宴認真的說著,抬起頭眼底全是清澈的笑意。


    入夜,校場的中央燃了一大簇篝火,有裴虎的帶頭,不少將士都三兩結群的圍坐起來。


    篝火旁燙了酒,燒了肉,眾人一齊坐下,便沒有了功名高低,身份貴賤。


    頭頂的旌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商宴坐在一邊的石塊上,看著場中的眾人把酒言笑。


    她裹了毛裘,雖然離篝火較遠,也叫不上冷,捧著溯雪端來的熱湯,商宴靜靜的坐著,內心竟是難得的安寧。


    今晚是裴虎為納蘭榭的慶功宴,用納蘭榭的話說,就是借著芝麻大小的由頭請頓酒喝罷了。


    裴虎大笑著,也不反駁,卻是全然把納蘭榭當成了自家兄弟。


    西疆的酒烈,辛辣刺喉,商宴喝不慣,索性躲遠了些,在場的都是武將,也並未拘束自己,相互舉杯邀飲,高談闊論。


    一片喧嘩熱鬧。


    這是商宴在大商冰冷的皇宮裏從來看不到的景象。


    獨自坐於高台之上,俯首看去,皆是迎合的笑臉和長篇大論的祝詞。


    目光所過之處人人誠惶誠恐,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卻全是貪婪虛偽的嘴臉,讓她忍不住背脊發涼。


    商宴揉了揉臂膀,溯雪隻當她冷了,替她把毛裘的領子又裹緊了些。


    不遠處小福子被幾個將士拉住脫不開身,幾杯濁酒下去連說話都在搖頭晃腦,卻還在吹噓著宮內的各種奇聞異事,說到激動之處更是漲得滿臉通紅。


    商宴忍不住跟溯雪調侃道,“你看小福子,說的話連自己都臉紅了,明天等他醒了準是後悔的哭。”


    溯雪淡淡瞥了人群中一眼,並沒有答話,商宴也習以為常。


    酒過三巡,裴虎擦了擦嘴,卻是忍不住笑道,“我裴虎二十歲從軍,跟隨大將軍出生入死十餘載,斷過手瘸過腿,受過數不盡的傷,卻隻有這一道,是刻在臉上的。”


    這話一出,四下都漸漸安靜起來。


    小福子還是高聲嘟囔著,被納蘭榭拍了一掌,也漸漸安靜起來。


    裴虎是老將,對陣勇猛,以一當百,每一次殺敵都不要命似的衝在最前麵。


    令敵軍人聞風喪膽不說,在軍中一向也極有威望,而他臉上的這道疤跟了他許多年,沒有人知道這道疤的來曆,也沒有人敢問。


    如今他一提及,所有人都忍不住抬頭看向他。


    “說起來倒真是讓人笑話,”


    裴虎複飲了一口酒,酒氣熏得他麵色泛紅,他的目光迷離,眼角那條長長的疤痕仿佛被一點點的揭開。


    “這一道疤,還是被一個女人用匕首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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