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裏雖帶著笑音,卻難掩其中苦澀。


    “蘇州舉子案的真相也是時候重見天日了。”


    “這個公道,不僅僅是給蔓蔓,也是給舉子案中慘遭荼毒的所有考生。柳相明了。”


    商宴沒說話,隻是繼續朝前走著,臨出門時,商宴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隻見空曠的大堂裏,柳相拿著那紙書信,身影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單零。


    出了柳府,商宴終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臨近子夜時分,街上已經沒有任何行人的蹤影,黑沉沉的街巷在雨夜裏格外瘮人。


    不知不覺已經這麽晚了,再不回去皇叔又該擔心了吧。


    商宴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緒,剛邁出步子,頭頂卻適時遮過來一把紙傘。


    商宴謹慎的回頭看去,頓時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師父,你怎麽也來了?”


    商宴又驚又喜,一雙眼睛裏都泛著光。


    楚依安則顯得要從容許多,他撐著傘,看著商宴淡淡勾起唇角道。


    “我來接你。”


    楚依安雖是這樣說,渾身卻帶著雨夜的潮氣,想必也是在外麵等了許久。心裏明白,商宴卻沒有追問,隻是心裏泛起一股暖意。


    雨下的淅淅瀝瀝,二人並排走在寂靜的街巷裏,門戶前掛著的燈籠光芒微弱,雨滴打在紙傘上,巷子裏隻能聽見二人行走的汲水聲。


    或許是這氛圍太過安靜,商宴忍不住開口道。


    “師父,你說為什麽世人總是會被各種枷鎖所束縛呢?哪怕是在太平時期,他們也過得那樣辛苦,甚至相愛的人也不能在一起。”


    聞言,楚依安轉過頭來,商宴低頭看著水花迭起的腳下,並沒有察覺,隻是自顧自的繼續說著。


    “似乎,隻要沾染上了怨憤和仇恨,人就會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說著,商宴抬起頭來,卻見楚依安正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俊美的側臉清冷至極。


    “人本就如此。”


    “隻要心裏有了欲念,就注定會痛苦。權勢,情愛,仇怨,都不過是求而不得,作為過客,我們無法幹涉他們的抉擇。”


    “哀他人之不幸切莫慟己之傷悲,這是恒理。”


    見商宴情緒低落沒有說話,楚依安又緩緩道,“不過,西征的這些日子,你似乎也成長了許多,這是好事。”


    突如其來的肯定讓商宴渾身起了個激靈,她急忙支起耳朵,眼睛亮閃閃的追問道。


    “皇叔真的是這樣認為嗎?”


    然而話一出口商宴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當即蔫了下去。


    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楚依安眼尾勾勒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是。”


    楚依安目視前方,嗓音在雨水的沁潤下格外溫柔。


    “麵對許多事情,阿宴比我期望中的還要聰慧,果敢,有擔當和魄力。雖然有時候難免會感情用事,但結果也不算太糟。仁慈與君威並行,這是我教不了你的。”


    聽著楚依安的話,商宴耳尖微微發紅。


    雨聲覆蓋了整條街巷,但她身上卻滴雨未沾。


    “風雨似乎變大了,看來我們得走快一點了。”


    楚依安出聲提醒,商宴順從的點點頭,右手卻悄然抓住了楚依安的衣袖。


    雨夜裏,隻剩師徒二人撐著傘越走越遠。


    暴雨又接連下了好幾天,二人也不得不在客棧多停留些時日。


    在此期間,楚依安身體明顯恢複了不少,心情好時也會與跑堂交談上幾句。


    這日,天剛放晴,商宴便跟著楚依安去集市上采買物資。


    由於章台縣周圍的路並不好走,剛下完雨,山路濕滑,於是並沒有挑選馬匹,隻準備了一些幹糧和水。


    以兩人的腳程,約摸走上個三兩日就能趕到官道驛站,到時候換上馬匹,路程就快上許多了,不出半個月就能抵達奉安。


    臨行之前,商宴原本想與輕煙道個別,但又怕觸情傷感,最後還是決定不告而別。


    她將那封書信留給柳相,也是為了再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


    蘇州舉子案需要真相,而真情也不該被辜負。


    若是柳相能大義滅親,她或可保他一條性命。


    畢竟,黎家滿門的血債冤屈,總需要有人去填補。


    離開章台縣,進入官道以後,一路就通暢了許多,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天氣也不似之前酷熱,所以趕起路來也不那麽辛苦。


    期間正好遇上一隊官兵騎馳而過,身上還背著公文,似乎去往的正是章台方向。


    商宴察覺到了一些古怪,但也沒功夫多想。


    幾天後,兩人趕到了下一個州縣,毗鄰的就是蘇州,但因為蘇州多水路,商宴等也不想多浪費時間。


    畢竟離他們墜崖失蹤已經過去月餘,龍攆班師回朝也近小半個月,就目前來看,奉安那邊還算風平浪靜,就是不知道蘇白是怎樣穩住朝堂上那些老骨頭的。


    商宴一邊喝著茶一邊尋思著,午後的小縣城似乎也有些倦意,茶館裏隻三三兩兩坐了幾個人,說書的先生也正打著瞌睡。


    為了不引人注意,師徒二人都一切從簡,尤其是楚依安,穿著身皂白的素服,墨發也用木簪挽了起來。可哪怕他隻是坐在那裏閉日養神,渾身也像散發著令人矚目的輝光。


    好看卻又危險,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百無聊賴中,商宴盯著他長長的睫毛,一時有些失神。


    正數到第十二根睫毛時,楚依安突然睜開了眼,商宴躲閃不及被他琥珀色的眸子緊緊攥住,隻能尷尬的咽了咽口水。


    “若是覺得枯燥,可以去外麵街市上逛逛。”


    楚依安說著,若無其事的抿了一口茶水。


    “正好可以再備些幹糧。”


    “啊?可是這包裏的幹糧還夠我們趕兩天路呢。”


    商宴有些疑感。


    楚依安又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道。


    “這些你不愛吃。”


    想到她趕路時肚子常被餓的咕咕叫,商宴頓時窘得無話可說。


    明明日夜兼程趕路也很費體力的好不好。


    商宴暗自咕噥著。


    這個時辰街上並沒有什麽商販,商宴也對那些粉黛釵環沒什麽興趣,正意興闌珊的逛著,卻突然看到了一張意料之外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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