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覺得皇帝很可憐,不管當年是不是和白素素有過一段情,單看他現在的模樣都會覺得很不舒服,羸弱,可憐,卻孤獨的帝王,在他最後的日子裏思念著十幾年前就去世的女子。


    但是白非墨有時候又覺得這一切太過於巧合,巧合得讓她以為這是一幕幕安排好的戲劇,就為了讓她知道這個鬧劇。


    但是無論是哪一個,這裏麵哪怕有十分之一的故事是真的,對白非墨來說,都是震天一般的影響。


    “皇上。”白非墨緩和了語氣道,“你把晉安郡主關到哪裏去了?”


    眼下祝虞不在,一定是皇帝把她關到哪裏去了。白非墨心裏突突地跳著,希望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


    “郡主?”他凝眉沉思,忽然抬起了頭,“郡主!”


    “對!”白非墨點頭,“你告訴我郡主在哪裏?”


    “我把她關起來了!”皇帝快活地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把她關在哪裏!哈哈哈……”他像是惡作劇一般地開心笑著。


    “這不是開玩笑的!快帶我去見她!”白非墨覺得事情十分嚴重,催促著,語氣都帶著不善。


    皇帝忽然垂下頭,歎口氣,扒拉著自己的衣角,語氣煞是失落,“你又生我氣了……”


    白非墨也驚覺自己語氣不好,連忙哄著他,“沒生氣,我隻是著急了一點,對不起啊。”白非墨放柔聲音,“聽我的話,快帶我去找她好不好?我有急事找她呢。”


    好說歹說,皇帝最後才答應白非墨,“那你跟我來罷。”


    祝虞被關押的地方,就在勤政殿偏殿裏。這裏原本是皇帝日常處理朝政繁忙時,休息的地方。本是不常住的,沒想到床具,桌椅倒是一應俱全,絲毫沒有不便利的地方。


    看到祝虞還安安穩穩地睡在勤政殿裏的床上,白非墨心裏放下了一顆大石頭。


    “皇上,晉安郡主現在有身子,在這裏不方便,皇上還是放她家去吧?”如今這情況,最是難應付。白非墨不過是試探了一句,果然皇帝看起來就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為什麽?”他陰沉沉地問了一句。


    什麽為什麽?白非墨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還有問為什麽的?


    “我好不容易才抓到她的。”他解釋道,“好不容易點了香,她這才昏死過去的。我不能再放她走了。”接著是篤定地搖頭。


    “聽不聽素素的話?”白非墨裝作十分嚴肅的樣子,“不聽話的話,素素以後再也不會進宮裏來了。”


    “她是個壞女人,素素,為什麽你要這樣……”皇帝忽然生氣起來,“為什麽我做什麽你都不高興……”他踱步來踱步去,氣焰越發囂張,倒是讓白非墨越來越緊張。


    “我沒有不高興……”白非墨很想解釋,但是很清楚皇帝現在根本聽不進去。她隻是再一次強調了一下,“你看,她現在身上還有一個未曾出世的孩子呢……”白非墨示意皇帝看祝虞,“失去孩子的滋味不好受,怎麽能讓這件事再次發生呢?”


    講到孩子,看了幾眼祝虞的肚子,又沉思了一會兒,最後總算有點鬆動的樣子。


    .


    “人呢?”白非墨一出宮門,祝之秦連忙奔走向前,看到白非墨後麵並沒有人,急忙問道,“她人呢?”


    看著白非墨失魂落魄的神色,祝之秦的神色一動,隻怕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舔了舔唇瓣,失聲問道,“她怎麽了?”


    白非墨像是才看見他一樣,又轉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昭陽,搖搖頭,“她人現在暫時是安全的,但是我沒辦法帶出來。”


    白非墨轉頭對祝之秦道,“皇上這幾天暫時精神不濟。不會有精力去折騰了,我已經派人照應她了,有什麽風吹草動,希望能早點知曉。”


    然而這話並不能讓祝之秦放下心,剛要上前,卻看見昭陽奇怪地看著白非墨,心裏正火氣,卻聽見昭陽道,“你怎麽了?”


    隻因為昭陽看到白非墨的臉色不太好,也搖動輪椅上前,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出什麽事情了?”


    祝之秦這才發現白非墨的異樣,看起來身心疲憊的樣子。宮裏的傳聞他不是沒聽過,皇帝瘋癲的時候,他雖然裝作若無其事,但是聽到從他嘴裏叫出花蕊夫人的名字時,還是吃了一驚。


    身為當事人的女兒,幫白非墨聽到的更不會比他少。尤其是他聽說,白非墨與花蕊夫人有十之七分相似的時候,他就明白那些傳說中隻有白非墨能給暴躁帝王順毛的緣由。


    祝之秦看了昭陽一眼,隻因為想起了昭陽那句話,隻有她能去。也終於明白這話語背後的含義。


    緣由居然如此令人不堪。


    忽然白非墨掃視過來尖銳的一眼,仿佛一下子看穿他一樣,讓祝之秦不禁打了個寒戰。怪了,這樣炎熱的天氣,為什麽剛才覺得那麽冷?難道是因為心虛嗎?


    “接下來該怎麽辦?”祝之秦出聲問道。


    昭陽看了他一眼,“這是你的事情。”然而又看見祝之秦蹦躂著要過來,揪起了昭陽的衣領,眼神可怖,“你別忘了,她……”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白非墨很快轉過身,不想多說一句話。已經確認祝虞暫時是沒事了,所以她並沒有多少閑心情繼續摻和下去。畢竟她自己的事情現在一團糟。


    今天的太陽太過耀眼,白非墨抬頭看了一下,眯起了眼睛,又想起了剛才在宮裏發生的事情。


    在皇帝看起來態度有所鬆動的時候,白非墨就提出了自己很喜歡祝虞,要帶她走的想法。


    誰知道皇帝忽然發了瘋一般,攔著白非墨不讓她靠近祝虞,一邊哀求,一邊道,“素素……你不能再靠近她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為什麽?白非墨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為什麽他那麽怕她靠近祝虞,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是誰?”白非墨指著床上的祝虞,“你知道她是誰嗎?”在他眼裏,白非墨不是白非墨,而是白素素,那麽現在躺在床上的人,他又是把她當做了誰?為什麽這麽怕?


    “素素……”皇帝好像一瞬間被問懵了。然而白非墨一眼看穿那不是疑惑的樣子,而是非常為難的樣子。


    “對不起……素素……是我的錯……對不起……”皇帝忽然跪下來,挪動著膝蓋向白非墨走去,抱住了白非墨的腿,痛哭流涕,“如果不是我,我們的孩子就不會……”


    太混亂了,太混亂了。


    她一直以為,皇帝抓祝虞是因為祝虞有孕在身,而這一點戳痛了皇帝的心。在他現在幾乎沒有用的腦子裏,隻留下了和素素失去孩子的悲痛回憶。


    她好幾次問到孩子是怎麽沒的,他支支吾吾不肯說,要麽大發雷霆,要麽想得頭痛欲裂,直到再次醒來。他隻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素素也不在了。


    白非墨不敢想象,這樣的他究竟會對祝虞做什麽。


    可是她剛才忽然有一種預感,皇帝並不是不知道。他知道素素怎麽失去孩子的,然而他企圖還想瞞著她。


    為什麽呢?白非墨連帶著這件事都不太清楚了起來,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她不是白素素?如果知道,為什麽要處心積慮演這一出戲?如果不知道,難道當年失去孩子這件事,也像現在這樣,也是由不知道到知道的過程嗎?


    “都是這個賤/人!”皇帝忽然怒不可遏地站起來,就要朝著祝虞衝過去,白非墨及時拉住了他,“你發什麽瘋!”


    “如果不是她,你也不會離開我……”皇帝看著白非墨,眼神暗淡,“是不是?如果不是她,你也不會生我的氣……還一個人跑回雲南……你不知道我有多恨……”


    “可是我不能呀……我明知道是她害得你,我明知道是她下的毒,我卻無能為力……太子步步緊逼,父皇也不喜歡我……光是雲南一族,根本就不夠的……若不是她,我根本就站不起來,在這個緊要關頭,我也不能休了她,我甚至……我甚至連嗬斥她都不敢……”


    皇帝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可是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你不會再回來……我們也不會回到從前了……”


    “下毒?千真萬確嗎?”白非墨在他喃喃的聲音中抓住了一句清晰的,“是她下的毒,害得素素小產了嗎……”


    “素素……”皇帝抬起頭,眼睛紅得跟什麽一樣,“相信我,再給我點時日,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好不好?答應我,別離開我,我一定會處置她的……”


    “再給你點時日?”白非墨居高臨下,冷笑著看著他,“她就是因為這一句話,才離開你的吧?等了又等,縱然她不在乎名分,然而你除了允諾空話,你還有給她實質性的保證嗎?沒有吧?所以這不是正常的事情嗎?失望攢得越多,就變成了絕望,最後離開你不是必然的事情嗎?”


    皇帝張了張嘴,看著白非墨,說不出話來。


    “再給你些時日?”她再次冷笑,“十八年過去了,你真的為她報仇了嗎?沒有。失去那一個孩子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你什麽承諾都兌現不了……”


    失去孩子的那一天,她一定哭到淚都流幹了。不僅僅是因為失去的孩子,還有她明白的那些不能實現的未來。


    “不管你是真的瘋了也好,癡了也罷,你給我聽清楚了:白素素早就死了,十八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得徹徹底底,永遠都沒有生還的機會。她的棺槨葬在我們雲南白家的墳塚裏,墓碑是我爺爺親手刻的,屍體是我父親親手入殮的,她這一輩子,生不是你的人,死去也與你無關,甚至在陰曹地府,她都不想再見到你!”說完這段話,白非墨隻感覺自己將這些天來產生旳抑鬱全都發泄了出來,心中無比暢快。


    “素素……死了……”皇帝跌坐在地,看著白非墨怒氣衝衝的臉,喃喃自語道,“她說會等我,可是她死了……”


    白非墨毫不留情,嘲諷一句,“因為你讓她等的太久了,她寧願死,也不想等。”


    這話說得刻薄。


    至少白非墨其實很清楚,她娘是因為難產而死的。但是這句話顯然對皇帝打擊很大,他好半晌也沒緩過來,隻是一個勁兒地念叨,“她寧願死,也不願等……不願等……她……”


    他站起來,踉踉蹌蹌,白非墨隻聽撲通一聲,他已經倒地不起,到現在再也沒醒來。


    “還在想事情?”


    白非墨連忙收回視線,轉身看到昭陽站在他身後,祝之秦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像已經走遠了。


    白非墨不想理他,因為她很怕從別人的嘴裏聽到那些事情。別人或許未必知道,膽識昭陽一定可以。她很清楚,昭陽是個猜都能把一切猜出來的人。她想到昭陽叫她去宮裏,未必不是沒有這個原因。


    那篤定的語氣,知道她一定會搞定皇帝,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明示。


    “不管你聽到了什麽,其實都不要信。”白非墨轉頭,從這個角度看見昭陽羽扇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一點影子,睫毛微顫,顯出難得的楚楚可憐的溫柔的神色。倒是比起來平常看起來無害多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十分沒有信服力的話,從他嘴裏講出來就稍微多一點安心的感覺。


    見鬼。然而白非墨發覺自己接了話,“嗯,我知道。”


    “尤其是皇帝的話。你千萬不要以為什麽金口玉言,一諾千金……”她的聲音淩冽卻不刺耳,“畢竟,皇帝在成為皇帝之前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也會算計,也會食言。”


    聽到她的話,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眼神暗淡下去,“人算計人是肯定存在的,這天底下的許多人不是被人算計著,就是算計著別人。這有什麽奇怪的呢?”


    “然而人自以為多麽聰明,機關算盡,到頭來總會發現,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是算計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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