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我的幫助有條件


    水雲鬆沉默點頭。


    祁鎮北逆戰安車骨起家,祁鎮存在的意義也是反攻燕州,光複舊土。


    結果祁鎮北才死三四年,他的舊部就因為造反不成,準備泛海投降安車骨。稍有恥辱心的祁鎮北舊部,都會覺得黃泉之下如若再相見,必將無顏麵對祁鎮北。


    水雲鬆也知道投降安車骨意味著什麽,但他依舊努力地為祁鎮舊部辯解:“古往今來,殉國殉城的義士忠臣的確數不勝數,且令人從心底深處敬佩他們。可世人不可能盡是義士忠臣,燕來郡城的士兵,隻是一群吃不飽穿不暖的無家逃亡者,隻是一群被文武豪強肆意欺辱的偷雞賊。”


    “他們隻是想活著而已。”


    “他們隻是想掙紮求活而已。”


    賀路千回以嗬嗬冷笑。


    水雲鬆的無奈活命理由,純屬於詭辯。


    國難當頭時刻,真的隻有當偽軍一條路可走嗎?


    答案肯定是否。


    即使不做英雄,苟延殘喘活命的活命方法有很多。看見形勢不妙就決定當偽軍,隻能表明他們本來就是一群不把國家民族大義當成事兒的牆頭草。


    但話說回來,遍地門閥世家的封建時代,一群炮灰又能曉得什麽國家民族大義呢。賀路千雖然厭惡、鄙視魏武圖叛軍的選擇,卻能夠理解他們的曆史局限。而且,地球二十一世紀或者說地球二十世紀處置偽軍的政策,也僅僅對偽軍頭目或者犯下戰爭罪的罪大惡極者處以極刑,普通偽軍士兵大抵都會本著治病救人原則就地收編或處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賀路千越過沒有必要的道德批判,轉而詢問魏武圖叛軍細節:“官兵重重包圍燕來郡城,魏武圖等人能逃得了嗎?”


    水雲鬆答說:“官兵主力是燕鎮步騎,他們擅長陸地征伐,而短於水戰、海戰。燕來郡西麵有一座連通大海的水城,北麵又要多層要塞依托,魏武圖等將隨時可以撤向浩瀚大海。”


    “朝廷如果執意不給魏武圖等將活路,祁鎮其他部將必然泛起唇亡齒寒的兔死狐悲傷感,故意出工不出力,消極截擊魏武圖等將的運兵船。再者,祁鎮頻繁內亂,又被朝廷隱隱敵視,許多將領都在尋找退路,妄想投靠安車骨蠻族的絕不止魏武圖一家。”


    “祁鎮將領也有試探安車骨大單於器量的想法。如果安車骨大單於願意不計前嫌厚賞魏武圖,意氣沮喪的祁鎮極有有可能迅速塌方式崩潰,陸續化作安車骨征服中原的馬前卒。”


    水雲鬆突然間提高聲音:“此刻困於燕來郡的數萬軍民,忍受饑餓寒暑守衛燕州海疆的十餘萬軍民,全都是與安車骨蠻族有著殺族殺友、家破人亡血海深仇的可憐兒。如果稍有其它活命之法,魏武圖等人怎肯願意跪地投降安車骨?”


    “門主,懇請你念在祁鎮軍民棄家逃亡的苦難份上,念在祁鎮軍民深陷絕望份上,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說到最後,水雲鬆噗通一聲跪在賀路千麵前。


    話說,俠客偉力歸於自身,即使6戰、7戰檔次的江湖底層,身體素質也小幅度超越了人類極限。俠客以武功為傲,除了跪田地神鬼、跪父母祖宗、跪師父師祖,很多有節氣的俠客都寧死不跪他人。水雲鬆列位掌門級俠客,江湖威望相當高,效忠祁鎮北時都不曾跪拜過祁鎮北一次。


    可今日,為了保全魏武圖叛軍數萬軍民的性命,水雲鬆卻毫不猶豫向賀路千跪下了。


    賀路千不吃水雲鬆這一套,故意冷哼一聲:“你在舉著道德大旗威脅我嗎?我若不救魏武圖,就是逼迫祁鎮投降安車骨的罪人?”


    水雲鬆連忙磕頭辯解:“祁鎮軍民即使心懷怨憤,也隻會怨恨單誌元等賊子冤殺忠臣,也隻會怨恨愚蠢皇帝不辨忠奸,把一群立誓為他效忠的好兒郎,硬生生逼迫到不得不向有著血海深仇的安車骨蠻族投降。我等燕州故民,隻會感恩門主轉戰燕州殺得安車骨蠻軍人頭滾滾,怎敢恩將仇報有所辱罵。”


    賀路千繼續警告水雲鬆:“不要激怒我,最少不要這樣愚蠢地激怒我。”


    “你們投降安車骨又如何?”


    “我若想殺你們,你們投降誰都沒有用。”


    水雲鬆連聲說不敢。


    隆慶四年春夏,賀路千在安車骨境內一身轉戰數千裏。彼此,中原武林尚且小覷賀路千的武功,想當然誤會賀路千相當於嶽山小三俠或者比嶽山小三俠強一點,進而懷疑孤身獵殺安車骨精銳步騎的另有其人。


    安車骨護國真人甄風林的失蹤,也被中原武林和安車骨武林以積極心態猜測:或許甄風林追凶途中發現了甚麽秘寶或武功秘籍,或許甄風林突然另有其它要事處理。


    直至袁真清把賀路千捧為新一屆天下第一,中原武林和安車骨武林才不得不重新審視賀路千。賀路千一招秒殺玉皇派徐掌門、橫行燕州逼降安車骨等壯舉,隨後才遲遲得到江湖輿論的承認。同時,甄風林的失蹤之謎,也因為賀路千的強勢得到正確解釋:甄風林肯定被賀路千反殺在哪個角落裏。


    今日今時,已經沒有人再敢小覷賀路千。


    麵對賀路千這樣的狠人,水雲鬆清醒明白,賀路千的恐嚇絕非爭凶鬥狠的嘴炮。如果真惹怒了賀路千,如果賀路千棄空獄門老巢而不顧,對手真真切切逃到天涯海角都無用。


    賀路千打完棒子,還算滿意水雲鬆的應答。


    賀路千緩聲透露他的想法:“我敬佩祁鎮北都督的誌向,也同情祁鎮軍民的不幸。如果有可能扶持祁鎮一把,我還是非常願意的。”


    水雲鬆的表情頓時轉為驚喜,不敢的重複聲陡然變成感謝的重複聲。


    賀路千擺了擺手:“先別急著謝我,我的幫助另有條件。”


    水雲鬆:“門主請說。”


    賀路千:“造反遇挫,就想投降安車骨,祁鎮軍民這種心態,我非常非常不滿意。如果祁鎮北都督複生,瞧見他的部將竟然準備泛海投降安車骨,想來也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吧。如果任由魏武圖等將領這樣墮落下來,我還不如幫助官兵,把他們徹底殺幹殺淨。省得他們而後再鬧出什麽幺蛾子,令我後悔今日不該救他們。”


    “簡單來說,我不想營救一群炐奸。”


    “祁鎮軍民想得到我的救助,首先必須值得我救助。我若去幫忙,就會幫到底,不僅要保住祁鎮軍民的性命,也要保住祁鎮軍民光複燕州的意氣。水雲鬆,你可聽明白我的意思?”


    水雲鬆與五位義兄弟闖蕩江湖時候,曾經對所謂的政治智慧不屑一顧,也懵懵懂懂。但自效忠祁鎮北以來,水雲鬆親自負責祁鎮各種瑣碎,間接輔助祁鎮北在炐朝、安車骨、燕州東麵的金羅藩國等政治勢力之間騰挪跳躍,漸漸具備了一定的政治素養。


    時至今日,水雲鬆幾乎瞬間聽懂了賀路千的言下之意。


    水雲鬆毫不猶豫發誓,代表祁鎮軍民表態:“我等祁鎮軍民,願意從此效忠門主。”


    賀路千沒有虛偽地否決水雲鬆的效忠誓言,繼續追問說:“你能代表燕來郡城的眾將嗎?”


    水雲鬆自信表情回答說:“祁鎮軍民昔日得知門主橫行燕州,殺戮蠻兵無數,紛紛感動流淚,燒香祭拜祖宗,感謝門主為他們複仇。燕來郡城滿城絕望之際,大家之所以委托我請求門主襄助,便是因為祁鎮軍民相信門主同情燕州百姓的苦難,相信門主憐憫我們這群無家可歸的棄兒。”


    “再說,門主二十餘歲就登鼎天下第一,簡直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天下第一高手自古擅長養生,活到百餘歲的比比皆是,門主說不得就要穩坐天下第一寶座七八十年。隻要門主開口,炐朝文武百官、江湖名俠,乃至金羅等番邦、安車骨等蠻族的文武名宿,誰不願意為門主效力?”


    “我等祁鎮軍民,若能得到門主垂青,乃是燒香拜佛都求不來的美事兒。”


    賀路千笑了笑。


    水雲鬆這句誇讚,有真有假。


    但無論如何,水雲鬆說有無數人想效忠賀路千效忠,卻是千真萬確。


    俠客的確有傲骨,但傲骨通常針對非俠客群體。俠客廝混的真實江湖,其實非常混亂無序,非常血腥殘暴,非常崇拜武力解決矛盾,幾乎每日每夜都有仇殺案件發生。我若武功高、勢力強,殺你們也是白殺。例如賀路千昔年從蕪鳩郡殺到應京,如果他適可而止不再殺戮,鐵槍會、虎龍幫誰敢複仇賀路千?


    武林江湖是殘酷的叢林社會,人人都缺乏安全感。


    越沒有安全感,越會崇拜站在俠客食物鏈頂端的天下第一。


    例如嶽山派。


    袁真清崛起之前,嶽山派勢力僅限於嶽山附近的郡縣,且常常因為一縣之地的瑣碎利益,而與其它門派談判、搏殺、再談判。直至袁真清的武功越來越高,乃至成為燕州梁之後的新一屆天下第一高手,嶽山派勢力才急速膨脹到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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