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少主,他是落魄的乞丐,渾身是傷,氣息微弱,受了重傷,躲在角落中獨自舔傷。而她是高貴不可攀,實力強大,人人羨慕的陸家大小姐。


    她可憐他的遭遇,心軟之下,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提供他生活所需,繼而幫助他修煉。他說:謝謝,大恩銘記於心。


    她笑答:無妨,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過了很久,她告訴他:你應該回到你該待的地方,拿回你的地位,你的身份,你的一切。是你的就是你的,該拿回的就該拿回,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呢?”


    她羞澀地點頭,“我有他。”她有未婚夫,那是傲離。


    無人知曉少主當時的心情如何,也許是無動於衷的,也許是難過的,也許也是高興的。


    在陸白裳看來,少主應該是替自己高興的。


    少主學有所成,有了底氣,回到了北海之巔。


    而她也過上了自己向往的生活,有丈夫,有孩子,這就是她的幸福。


    幸福太滿,總會被上天妒忌。


    誰也想不到,隻是一個平凡的夜,她和傲離便失去了容身之所。


    一路逃難,她終究是逃不過陸家的算計。孩子們危在旦夕,丈夫中毒已深,她淚如雨下,看不見前路方向,日日擔憂,徹夜難眠。


    最後,她走出了艱難的一步。她離開了丈夫和孩子,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帶著陸家的期待和野心,來到了北海之巔,放棄了自由。


    再見少主,陸白裳說不出自己是興奮多一點,還是悲傷多一點,抑或是憤怒多一點。


    她想:為了孩子們和丈夫,那麽就在這好好生活吧。隻有這樣,陸家那些人就不會做出什麽狼心狗肺的事情。


    她想的美好,事實上,少主也沒有讓她失望。數十年以來,他沒有碰過她,更沒有強迫過她,也沒有說些過分的話。


    唯獨一次……


    他喝醉了酒,衝進來,緊緊抱住驚慌失措的陸白裳。他扣不遮攔,胡亂言語著。


    “為什麽是他?為什麽還忘不掉他?我有什麽不好的?跟我在一起不好嗎?永遠陪著我照顧我不好嗎?給我一個機會不好嗎?”


    少主醉的徹底,絲毫沒有注意到下手的力道。直到女人痛苦的聲音傳出,他這才看到本應仙姿飄渺的女人已被撕裂大半衣裳,身上更是印上了青紅交錯的痕繼。


    她的嘴角流出鮮紅的血液,少主僵在原地,心下慌亂無比,她這是在自殺嗎?


    少主酒醒了,被女人悲傷的表情刺激醒了。


    他放開女人,心疼無比,卻不敢上前安慰。


    他說:“我不會動你,等你徹底放棄那個男人之前,我都會信守我的承諾。”


    少主走了,走時跌跌撞撞。


    白裳緊緊抱著受傷的身體,徹夜哭泣。


    從未有過的頹敗之感襲上心頭,尋死的念頭一旦襲上心頭,便無法褪去。卻是在想到孩子的笑臉,丈夫的忠誠之後,徹底打消。


    她承認,自己害怕了,害怕死亡。她還想再見未來,再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歲歲年年,日日月月,海底的世界是五彩繽紛的,而生活卻是單調的,遠沒有人間的多姿多彩。她忽然後悔,後悔自己鼓勵少主奪回北海之巔的權力。


    她更後悔自己遇到了少主,若是沒有相識,是不是就不會有後麵的悲傷。


    她僥幸地想著:也許是吧。


    可,誰有這個本事回到過去,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她很清楚,答案是沒有。


    上天好似聽到了白裳的心聲,她見到了傲離。


    那個男子依舊頂天立地,氣宇軒昂,剛正不阿,是她印象中的樣子。她躲在角落,偷窺著男子的俊顏,看著看著,她笑了,笑著笑著,她哭了。


    傲離來了,她本應開心。


    在看到傲離被少主抓捕入獄之後,她深覺自己想多了。她早就知道了少主對自己的執著,怎會生出對方會放自己離開的念頭。


    她還真是夠愚蠢的,無力之感再度襲來。她快承受不住了,扛不住了,她的身體和靈魂早已在漫長的等待和絕望中被吞噬。


    今夜,是她答應少主的日子。隻要她放棄了自己的身體,他是不是會看在她的麵子上,放過傲離?


    她努力地克製內心的排斥感,接近少主,結果卻是惹得少主更加憤怒的表情。


    少主走了,憤怒地走了。


    她失敗了,敗得徹底。


    所以,她想:還是結束自己的生命吧。她是一個禍害,沒了她,傲離和少主,就會失去隔閡,兩人還是兄弟,還有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白裳擦了擦眼角的淚,站起身來。


    片刻之後,那個高傲的,美麗的,大方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女子再度出現在人前,好似之前的一幕幕都是幻覺一般。


    海底的世界是美輪美奐的,各種七彩海石熠熠生輝,綻放出最美麗的光彩。海蜇們上下擺動著纖長細嫩的肢體,如舞女的衣袖,劃出最美的弧度。


    少主看了看半開半掩的房門,驟緊眉頭,舉步離開。


    夜深沉,少主府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光明通透。


    算不上陰暗的囚牢之內,氣宇軒昂的男子端正坐好,那神情,那姿態,根本就沒有一絲被困的模樣。


    經過風家風波之後,傲離的世界變了。他原是愛戴兄弟們的長兄,他大情大義,他可以舍生取義,可以拋棄一切,隻為更偉大的道義。


    後來,他明白,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是狗屁。


    兄弟們可能會在他的背後查他一刀。在利益麵前,家族可以舍棄他的一切,包括舍棄他的妻兒。生命之前,他以為的大義顯得可笑無比。


    他笑了,自嘲的笑容看癡了受困於同一牢房之內的其他女囚犯。


    現在他明白了,曾經那個默默離開的女子在這裏。他來找她了,即便現在還未見過她。他依舊感到滿足。


    至少他知道她就在這裏,而不是未知的遠方。


    曾經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年少的傲離和白裳,算的上青梅竹馬,他打馬逛花燈,她淺笑繡鴛鴦。


    他以為她會一直會是自己最美的記憶,的確事實如此,她成為了他無法忘記的白月光。


    青年時期,傲離是羞澀的。


    猶記得自第一次表白,那紅透了的發燙的臉頰,沙啞到極致的嗓音,不受控製的心跳如雷,一切的一切讓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栽了,栽在一個叫做陸白裳的女人身上。


    少女嬌羞的臉龐成為了那個時代的標記,她說:“好的。”


    他們在一起了,本以為的幸福卻是嘎然而止。


    後來他離開了風家,帶著白裳逃離了陸家的追捕。一路逃亡,一路暢遊,本以為餘下半生也會如此,即便有些勞累,卻也覺得值得,樂在其中。


    殊不知,某一個早晨,她不見了,沒有留下任何信息,就這麽消失不見了。


    繈褓中哭鬧不止的孩子們,好似感受到母親的離開,傷心不止。


    那一日開始,他發瘋地開始尋找她。隻為尋一個答案,“為什麽離開?”


    這一尋,便是數十年。


    直到不久前,陸家主那個該死的混蛋吐露出來。他才知曉當年的她是那般的迫不得已。曾經的他怨過她,不理解她,後來知曉一切真相的他,隻有後悔,隻有無盡的懺悔。


    他曾想:她是否後悔過跟他在一起?是否覺得他不理解她?


    也許是會後悔的吧。傲離自嘲,周身氣勢更顯蕭瑟。


    當靴子踩在地麵的聲音傳來,傲離那暗淡的目光才恢複了一絲清明。


    激動溢於言表,他看向麵前熟悉的臉龐,驚喜道:“忘憂,她是不是答應來見我了?”


    “沒有。”貴不可言的藍袍男子一臉嚴肅,看著麵前的男人好似在看一個死人。


    他暗暗想著:如果就這麽殺了麵前這個男人,白裳是不是就會忘記傲離這個白癡男人。


    答案自是否定的,數十年的朝夕相處,讓他清楚地知道傲離在白裳心目中的位置。


    他輕笑:“我將你困在這裏,你就沒有想過反抗麽?”


    無憂很難理解傲離的腦回路,在傲離來到北海之巔的時候,後者並沒有擅闖也沒有偷偷潛進,而是光明正大地來找他。


    不是找白裳,而是找他。


    他覺得傲離就是個傻子,也是個瘋子。在聽到自己強娶白裳之後,還能做到淡定和情敵相處的人,也隻有傲離這個男人了。


    換成是他的話,他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


    無憂自是沒有讓傲離見到白裳,卻沒有阻止住白裳偷偷地看到他。


    結果便是傲離誤會白裳不願意見他,白裳則是覺得自己是個災難,不願光明正大地來會他。


    不算美妙的誤會,讓二人之間生出隔閡,可對他無憂來說卻是件好事。


    他為了白裳,可以傾盡一切。可以去屠戮忘川城城主府,隻為給白裳尋得一件合心意的生日禮物,即便結果失敗,自己的人也死了,他也不甚在意。


    後來呢,他又翻山越嶺,找到另一個稱心的寶貝,駐顏丹,交給了白裳。


    可是回報他的隻是絕美女人麵上寡淡的笑容,忘憂覺得,那笑容真醜,遠沒有曾經的她好看。


    現在傲離來了,讓他措不及防。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傲離,畢竟傲離這個耿直的家夥還當他是個弟弟,還以為他是曾經最單純的受難小鮫人。


    即便被人收入囚牢,也樂觀地認為是他自己錯了,是他該得的懲罰。


    忘憂很生氣,很想就此結果了傲離,卻終是沒有下的去手。


    他帶來兩壺酒,放了傲離出來,和他席地而坐。


    他問:“你難道不好奇嫂子和我是什麽關係嗎?“


    傲離執盞的手一僵,繼而笑道:“能有什麽關係,她是你的嫂子。她不願意見我,反倒是你,願意來見我,看來當年救你沒救錯。”


    ……


    酒盡之後,忘憂離開,傲離留下,隻不過不再是被囚禁的狀態。


    待走出囚室,忘憂突然停住腳步,不動,右手執矛,狠狠刺向虛空之中。


    “我艸。”頃洛驚訝出聲,拉著無痕懸空翻轉過來,這才避免了要害。她嘖嘖有聲,“看來你還挺年輕的嘛。”


    目測少主二十出頭一點,不過鮫人族向來長壽。一個看似隻有二十幾歲的年輕鮫人,也許是個中年人,一個看似是中年人,也許是個糟老頭子。


    所以,對於忘憂的真實年紀,頃洛持保留狀態。


    “你們倒是聰明。”至少不會和傲離那個傻男人一樣,站在原地給別人騙,“這樣也好,我也能殺的毫無愧疚。”


    忘憂的利器是長矛,一出一收,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帶著強勁的氣勢,劃破空氣。


    守衛們被長矛氣勢壓倒,臉色煞白,齊齊後退,空出一大片空地。


    “你倒是有趣,奪人妻子,是你的愛好麽?”


    對於忘憂的所作所為,頃洛深感不齒。不管最初的時候,忘憂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和白裳以及傲離接觸,又抱著怎樣的目的帶走白裳。


    但造成白裳和傲離絕世美人分離,已成事實。


    無痕退離開來,對頃洛的實力很好奇,打算旁觀。


    對於無痕的心態,頃洛並沒有多大的意見。這樣也好,她遲早都是要回去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的,那麽他就不能阻止她進步的速度。


    忘憂的力道極大,長矛所過之處,皆是劃出點點火星。


    頃洛幾個翻身,躲避了長矛的攻擊。紫宵劍出,帶出圈圈紫色光暈,一時迷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他譏笑一聲,“不過是小小靈皇水平,也敢來招惹我,我看你是活膩了。”


    頃洛接招,有點力不從心。眼看著站在一邊露出壞笑的無痕,心中將無痕的祖宗十八代從上往下罵了一遍。


    罵完之後,便又繼續一心一意和忘憂對打。


    二人似是達成某種共識,並沒有在此地使出什麽大招。是以,即便雙方招式再淩厲,速度再快,波及的範圍也不廣。


    隻不過多少是有點影響的,這不,聽到動靜的侍衛們蜂擁而至,陸白裳也出現了。


    得,人全了,頃洛也懶得打了。


    她收回紫宵劍,她跳到陸白裳身邊,趁著後者還沒反應過來,附耳小聲說道:“我是傲離的人。”


    “放開她。”忘憂惱怒,收回擊出一半的長矛。


    “我又沒抓她。”頃洛撇撇嘴,一手抓著陸白裳的手,睜著眼說瞎話,“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威脅了她?”


    眾人倒,看著一臉無所謂的頃洛,無語。


    你是沒有傷害少主夫人,但是你也的確抓著少主夫人啊。


    “我再說一遍,放了她。”一層黑色煙霧慢慢湧上忘憂的身體,隱隱有擴散的趨勢。不知是不是錯覺,頃洛竟隱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覺。


    是什麽感覺呢?她說不清,總之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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