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法語專八考試的洗禮,宋式微可以說是放下了一顆心,雖不知道結果如何,可是已然拚盡全力了。


    這南邊五月的氣候潮濕溫潤,雨水落在旱地上,將植物產生的油性物質從土壤裏釋放出來,並激活了土壤中的放線菌,散發的獨特而熟悉的氣味。


    坐在一樓教室靠窗位置的宋式微,耳朵裏是老師講課延綿不絕的聲音,而鼻子則被一牆之隔的塵土香味給吸引住了。


    講台上的英語老師正好講解到一個單詞:petrichor。


    “petrichor是雨後放線菌的孢子釋放土臭素散發的塵土香,之所以會被稱為‘雨後的塵土香’,是因為雨水在漫長的幹旱季之後降臨會散發出一種特別強烈的氣味……”


    雖然宋式微還沒有完全捋清楚自己內心亂如麻團的一堆心事,但不阻礙此刻短暫的放空,腦袋像被喚醒、重置了一樣,神清氣爽。


    如果人的內心可以像這雨後晴天一樣,被洗漱一場就明亮透徹,那該多省事。


    這段日子像被突然放在了加速跑的賽道上,隻管埋頭苦讀然後一頭往前衝,來不及停下腳步去辨別身後那些人的雜亂心思。


    跟楊弋也還是那樣,若遠若近,曖昧不清,好像就在眼前,可無論如何都抓不住,或者說不敢抓住。


    跟葉楚也是,之前是無話不說,漸漸的感覺好像是有話說不出。


    宋式微手臂支撐著一顆沉甸甸的腦袋,忽地,餘光看到遠方校道上有成群的人往一個方向快速走去,落在後麵的甚至還跑起來了,不知道前方是有什麽了不起的景象。


    奇怪,還未到下課時間,並且,她不覺得有什麽事情是值得四麵八方的人群被同時調動,不顧形象地跑過去的。


    不明不白,再怎麽好奇,也得控製住自己奪門而出的衝動,畢竟講台上的老師不是擺設,學校裏的課也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曠的。


    “腦殘。”


    突然,宋式微被旁邊許曉曉突如其來的一句自言自語給拽回這間教室。


    她轉過頭,一臉迷惑地盯著許曉曉:“你突然怎麽啦?”


    “張朔文那個腦殘唄。”許曉曉很坦白。


    “他怎麽了?”


    “沒什麽,我是瘋了才會信他滿嘴鬼話,不管他了,好好聽課吧。”許曉曉直接把手機調成靜音,塞進書包裏。


    她平時白皙的臉龐像無暇的陶瓷,而此刻因為有了一點慍色,倒顯得像個有血有肉的洋娃娃。


    宋式微一頭霧水,不知道張朔文是怎麽把她這座冰山惹成瀕臨爆發的火山的,但眼見許曉曉不想多加討論,於是收心聽完剩下的課堂。


    並肩走在教學樓的小徑上,空氣濕濕的、甜甜的,宋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可心的香氣便直往鼻子裏鑽,在心肺之間遊走,那裹挾了眾多芬芳的香氣,勝似一副神丹妙藥,提神醒腦。


    她不知道為什麽許曉曉從剛剛在課堂上開始就一直眉頭緊皺,她也陷入什麽無法自洽的煩惱中嗎?


    走到校道上,還是有人步履匆匆地從她們身邊掠過。


    “快點快點!慢一點就看不到了哇!”


    “我去!我在朋友圈看到的還以為是誰在惡作劇呢!”


    “聽說輔導員都過去了!”


    “聽說是為情所困?那女生不知道在不在現場?”


    ……


    宋式微斷斷續續聽到路過的人群發出的隻言片語,忍不住發問:“奇怪,今天是有什麽重大事情發生嗎?我怎麽從剛剛就看到有人火急火燎地往一個方向跑去?”


    “剛剛?從什麽時候?往哪個方向跑?”許曉曉一臉嚴肅地提問。


    宋式微納悶地朝東區的方向指了指,說:“那邊呀,你看,現在這一撥人不也是跑著過去嗎?”


    “我去!該不會是真的吧?”許曉曉鮮少說粗口,並且這句話問出來,明顯不是在等任何人的答案。


    許曉曉平日極其處變不驚,宋式微被她當下的反常反應給驚呆了。


    “怎麽了呀?什麽真的假的?”


    還未等許曉曉回答,她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許曉曉接了電話,隨後也往人群的方向跑去。


    宋式微懷著懵懵的狀態也二話不說跟上了。


    氣喘籲籲地跑到了東區男生宿舍樓,底下人頭攢動。


    “曉曉!小逗號!”


    宋式微不明所以,就聽到了人群前頭有人在招呼她們,便艱難地撥開人群,往裏邊擠了進去。


    “怎麽回事啊?這裏怎麽這麽多人?你們在幹嘛啊?我快被你們搞暈了。”宋式微抓著周南就劈頭蓋臉一番問。


    “你看看這不是那個張朔天嗎?他要幹嘛啊?”周南沒有心,名字都說錯了,完全就是來看戲的。


    “張朔文。”許曉曉無心糾正他,倒像是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仿佛念咒語一般念了出來。


    宋式微學著許曉曉,抬頭望去,這一望,嚇得不輕。


    他們認識張朔文的人就可以輕易辨認出遠遠的那個模糊的俊俏但邪痞的臉龐,那人跨坐在宿舍八樓天台的圍牆上,像無事人一樣悠閑地晃悠著雙腿,很明顯,他身後有人在進行攀談,因為看到他時不時轉動上半身回頭講話。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閑情雅致的好玩之人專挑了個雨後晴天在天台休閑賞雲呢。


    無奈,校園最不缺的就是圍觀熱鬧的人了。


    “他在幹嘛?耍猴戲嗎?還是真要跳樓?”站在旁邊的歐陽望推了推眼鏡框,自問自答,但是聲音都落入許曉曉的耳朵裏,“我看就是給自己加戲的,要表演一出感天動地的戲碼給你看的。”


    話音剛落,許曉曉的手機又響了,她接了。


    其餘三個人屏息凝神,雖然聽不到話筒裏的對話,隻聽到許曉曉依舊淡淡的“嗯”、“好”、“知道了”、“我現在上去”這幾句包含了所有信息量的回答,但他們都已經心神明了。


    許曉曉不情不願地進去宿舍樓,而他們三個人隻能仰著頭等著後續。


    “他腦子有病吧?搞這麽一出,他不要臉,曉曉還要臉呢!”宋式微覺得很無語。


    “我看確實病得不輕,多大個人了,還說上天台就上天台?要我是曉曉呀,我就不管他,晾到他自己鬧夠了下來了。”周南幫腔。


    “他鬧這麽一出是為了個啥?”歐陽望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還能為了啥?為了逼曉曉‘就範’唄。”周南忍不住吐槽。


    “可不,我看那人呀,就會整天變著法子糾纏曉曉,”宋式微快人快語,說完之後下意識瞥了歐陽望一眼,觀察他此刻是什麽表情,判斷是否還能繼續說下去,“據鈺兒打聽到的八卦說,他之前好幾任前任,就沒一任是以好聚好散的方式結束的,就鬧,可勁兒鬧。”


    “這還沒在一起呢,要是在一起了鬧分手,還真不知道該怎麽作?”周南跟著宋式微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言。


    歐陽望冷不丁問一句:“曉曉會答應和他在一起嗎?”


    宋式微和周南相視一眼,誰也無法替許曉曉回答這個問題。


    那句問句跟著消散的人群一起消失,沉默之際,天台上已經不見人影了,大概是談妥了條件,那人心滿意足地下去了。


    有的人覺得無聊就散去了,有的人還駐足圍觀,想一睹“女主角”的芳容。


    許曉曉跟在張朔文和輔導員、宿管、保安們一行人的中間,往行政樓的方向走去。


    宋式微摸了摸發酸發脹的後頸,他們三個人便也隨著人群離開這一片“故事結束”的空地。


    歐陽望擔心地問:“曉曉沒事吧?她會被學校領導怪罪嗎?”


    宋式微安慰道:“她沒事的,這本來就不能算到她頭上,我今晚回去給你打探軍情。”


    歐陽望無聲地一笑,過了些許,又皺著鼻子問:“你們不覺得這股子臭泥土味也太難聞了吧?”


    周南人雲亦雲道:“嗯嗯,確實難聞,土腥味真重。”


    他們覺得難聞也是有道理的,放線菌釋放的潮土油不是任何人都會覺得是芳香味沁人心脾的,有的人會覺得其中的孢子揮發出來的土臭素是令人難受的土腥味,是令人嫌棄的泥土味。


    宋式微抿嘴不說話,她享受的雨後塵土香被兩位大老爺們貶得一文不值,放在平時,她肯定要辯上幾句,直到他們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泥土味好聞。


    可是當下想想就算了,此刻再爭辯這股味道就太不合時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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