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尼亞是龍之國最初崛起的地方,所以許多人用瑞安尼亞人代指龍之國民。


    “百犬部落有能力擊退敵人,你們有上百名戰士。”他不假思索,氏民雖弱,不至於任人宰割。


    “長老不願意出兵!”部落武士哀鳴著,這樣一個形貌堅強的男人,臉上流露出這樣悲哀的神色,倒是令他有些吃驚。


    “為什麽?”希蘭度皺眉。


    “我不知道,否則我們也不可能……”他結結巴巴,沒有說下去。


    希蘭度心中了然,聖山守衛在這片地區幾乎已經被遺忘,人們確實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才會想起它的存在。


    “但我沒有看到你們的誠意。”希蘭度冷冷地說,拿著武器進入聖山,這是嚴重的冒犯。


    部落民連忙掏出金子,雙手奉上,讓希蘭度更加失望。以前人們重視的是契約和信仰,阿比蓋爾需要的不是黃金,隻要他們說出一句“請您遵循遠古的約定”,它便會欣然應允他們的求援。然而隨著瑞安尼亞人以青銅和黃金崛起,山民們也開始迷戀這些不能吃穿的珍寶。


    “不過,他們有象牙檀呢。”阿比蓋爾提醒希蘭度,他眯眼掃視著這些惶恐的部落民,為首武士身上確實佩著象牙白檀製作的飾品。或許幫他們一把,能交換到一些珍稀的檀木汁液。


    “帶路吧。”希蘭度凝重地點點頭。


    部落民們大喜過望,他們引希蘭度穿過茂盛森林。樹叢密集的地方人畜難進,隻能沿著原先開辟出的小徑行走。這些道路便是更古老的民族留下的,他們在山中徘徊,喜歡學嘲鶇歌唱。當幾大氏族從山外遷徙而來時,他們便被迫向西和南方遷徙,而今已不存於爐嶺。


    小徑上見到不少熟悉麵孔,百犬氏的男女,他們曾經和希蘭度打過交道,但都是不愉快的回憶。希蘭度在山中流浪那會,不屬於任何氏族,無論是采摘野果還是打獵都被視為嚴重的罪過,遭到所有人的冷眼和驅趕。而眼下他戴上麵具,不被他們所認識,他們便以尊敬的目光打量他。


    “你們回來了……!啊,是聖山守衛!歡迎。”一個部落獵手站在林邊的土路上,對希蘭度一行人致敬。


    他的金發被汗濕黏在額頭上,身高力壯,背著橡木長弓,腰間箭筒裏插滿青銅箭矢。


    “嗯。”希蘭度對他點點頭。


    “大家都在。”庫珀向人們招手,他似乎是整個部落裏相當重要的武士角色。


    眼前自樹叢後走出許多年輕男女,衣不蔽體,都對庫珀和希蘭度先後見禮,低頭唯唯諾諾、不敢妄動。


    森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骨哨聲音,有的相當尖銳,有的則明顯低一些,音色天差地別。希蘭度不知是因為雕刻者的工藝有差距,還是人們本就有意讓哨音來傳達不同的意思。


    “該死的瑞安尼亞人,願烏鴉吃幹他們的屍體。”部落獵手唾了一口在地上,“他們沿著次子河一路北進,艾利前去偵查,結果被射中了小腿,現在在部落裏日夜哀鳴,長老們恨不得把他扔出去。”


    “他們敢!”追隨庫珀的一個部落民失聲叫道。


    “長老有權力這麽做,不許質疑。”庫珀皺眉。像他這樣的武士,應該都和列位百犬氏族長老締結了永恒誓約,發誓終身效忠,因此才獲得武士頭銜與精良裝備。


    “如果輪到你自己呢?庫珀。”部落獵手大咧咧地說。


    “列維……現在大敵當前,不要這樣了。”一個胸前裹著獸皮的短發女人眼看口角漸起,連忙發聲。


    “嘁。”列維忽略了庫珀嚴肅的目光,轉向希蘭度,“聖山守衛,能否請您前往部落,幫忙治療艾利的傷?”


    希蘭度原本想看看庫珀的意見,但是聖山守衛應該有自己的決斷。


    他從容地點點頭:“我不會坐視一個戰士就這樣死去。”


    如此做出決定,庫珀也毫無異議。


    越靠近百犬部落。樹叢越稀疏,許多雜草都被砍伐殆盡,清出便於行走的道路。在阿比蓋爾的提示下,希蘭度也看到兩邊灌木和樹枝上那些用來捕殺小獸和鳥雀的網與陷阱。山上居民千百年來與大自然討價還價,爭取生存空間,說不上誰對誰錯。


    由於聖山守衛的存在,百犬氏民們一路上噤若寒蟬,氣氛嚴肅,隻敢在遠離隊伍的邊緣竊竊私語。然而阿比蓋爾的聽覺遠比希蘭度靈敏,在心中學著他們的嗓音,向希蘭度複述他們的議論。


    “艾利受了那麽重的傷,真的能好嗎?他的腿都爛了。”


    “應該行,這可是聖山守衛。”


    “真的嗎?我不信。”


    “噓,小聲點。你會被藤蔓捆起來活活纏死的,它脾氣可一點不好。”


    “不過有一說一,為什麽……它變成了這樣?我爸說聖山守衛是一棵象牙檀變的樹精,兩眼熊熊火燒,有三丈高。”


    “這……就不知道了。”


    希蘭度知道部落民們會起疑心,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如果他們發現了我的真實麵目,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畏懼我嗎?他心想。


    “我才不是樹精。”阿比蓋爾抱怨著。


    “你不是。”希蘭度在心裏安慰,“你可是人們信念的匯聚,聖山的守護者。”


    “下次想辦法變成人好了。”


    原本由於他們懷疑他的身份,希蘭度有些警惕,但聽到他們接下來的話語後,他又感到責任沉重。


    “噢——我隻希望它像傳說中的那麽強大,可以引起自然的狂怒,將瑞安尼亞人全部打倒。你聽說過瑞安尼亞人對星尾部落做的事情嗎?兩百三十個人被釘死在樹上,屍體上的皮都被剝下來、帶走了。天知道他們拿那些皮幹什麽事情!”


    “我不知道……唉……憑我們百犬部落,就算加上聖山守衛,能擋得住那些瑞安尼亞人嗎?”


    “長老又不願意出兵,讓我們坐在部落裏等死……”


    希蘭度沉默不語,至今為止,屢戰屢敗的人們甚至還沒有遇見過龍之國真正的戰爭兵器。


    飛龍。


    忐忑細語之間,百犬部落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辨。在最外圍,柵欄有一人半高,呈環形分布,作為簡陋的防禦設施,尖頭樁柱用粗壯麻繩捆住,難以攀越,圍住了中間的數十座大小木屋。整座部落建立在一座小丘上,中央最高的地方坐落著長老們居住的柏木長屋,遠遠可見。


    近門一座木製崗樓上,哨兵吹響號角,於是大門緩緩拉開。


    獵人和戰士大多不在村子,隻有長老們手下的武士和婦人們留下。他們事先沒有通知過聖山守衛會來,沒有灑掃,也沒有奉禮,女人們放下布織,好奇地抱著嬰兒從茅屋裏走出來,村裏的小孩們也聞訊而至,躲在牆邊眺望。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舉行過祭典,但這裏的人仍然記得聖山守衛,也多少聽說過這些年它以戴著麵具的人類形態出現。


    一名穿著花紋鬥篷的老人帶著幾個隨從走來,希蘭度盯著他,隔著木製麵具的注視讓老人有些緊張。


    “歡迎,聖山守衛。”薩滿對希蘭度致意。


    阿比蓋爾在心中提示希蘭度對方的名字、身份和過往。


    “海瑞爾,汝可曾銘記千年誓約?傳承自遠古的七個名字,血足、百犬、星尾、寒花、孤峰、鐵痕與樹拳,他們曾允諾,對吾之祭祀永不斷絕,代代相承。”希蘭度替阿比蓋爾質問。


    “吾等從未忘記……”薩滿謙恭行禮,“然而連年災禍,雙日高懸,穀物不生,河流不湧。嬰兒在母親腹中夭折,孩童未及成年便死去,男人在衝突中被殺害。災厄令我們承受太多苦難,甚至無法完成對您的獻祭……”


    我看這裏還是有餘力完成供奉的,隻是……他們在隱瞞著什麽。希蘭度思索。


    “即便汝等未完成誓約,吾也將履行誓言約定的義務,一如既往。隻是,汝等需時時銘記,善行並非毫無代價。”希蘭度緩緩說道,然後側頭望向列維,“帶路吧。”


    列維高興地點頭,向薩滿致意,隨後分開人群,引希蘭度到其中一間木屋去。人們默默注視著希蘭度的背影,其中海瑞爾薩滿的眼神尤為深邃。


    艾利是一個禿頂的男人,圓下巴,大胡子,隔著門就能聽到他疲憊痛苦的呻吟。希蘭度走進小屋,裏麵一股藥味彌漫開來,他坐到床邊,檢查部落民腿上的傷口,這裏的醫療情況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人們甚至沒有將箭矢拔出來,隻是笨拙地抹了一些藥膏在傷口周圍,留著這根銅箭洞穿艾利的小腿,傷口處已經潰爛發膿,流出黑血。更有大片血塊已經凝固,浸泡在新湧出來的毒血中。


    這情況看得希蘭度頭皮發麻,除非用上阿比蓋爾的本源靈力,否則僅靠草藥和簡單的外傷處理,根本救不了他。


    “怎麽樣?”列維見聖山守衛半天沒反應,忍不住詢問。


    “唉……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艾利嘴唇蒼白,眼神空洞,不住地呢喃著。


    阿比蓋爾最忍不住看別人哀哀呻吟。


    “我們治好他吧,希蘭度。”


    “你今天剛剛顯靈,又使用力量的話,肯定會睡過去的,下次醒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沒關係,我隻是休眠而已。他可是快死掉了!”


    希蘭度不想和阿比蓋爾對著幹,他抓了抓頭發,轉頭命令列維去拿一盆清水來。部落獵手離開的時候把門帶上,於是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會有點痛,忍住。”希蘭度提醒。


    艾利睜大眼睛,咬緊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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