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蓋爾所幻化的巨型檀樹已生出燃燒金色烈火的雙眼,葉片上沾滿神聖氣息,伸出雙足在龍座聖所中不斷踐踏,揮舞樹枝猛烈拍打泰厄烏斯。


    這種攻擊可不是那種和煦的樹葉刮擦,而是揮動其堅韌的枝幹,反複重擊在泰厄烏斯身上。巨龍慘叫不斷,接連難停,渾身被紮出無數鮮血,但雙翼又深受限製,無法動彈。更讓它陷入困境的是,它方才已經竭盡全力進行噴炎吐息,此時已氣力全消,再無半分能量製造火災。


    巨樹反複毆擊著泰厄烏斯,一遍又一遍,它的身體在白檀樹之中進退維穀,上下不得。因此,當那黃金龍宮靠近之時,泰厄烏斯高高昂起頭來。


    “米利安達烏斯……奧克特圖斯……巴利烏斯……”它的吼聲在天際回蕩,從黃金宮殿中四散飛出數條巨龍,其體態之大,足以讓城中所有尋常飛龍與次級龍獸四散驚逃,或五體投地臣服,不敢抬頭仰望巨龍威勢。


    這些巨龍非同一般,希蘭度可以看見。


    “阿’泰克爾——薩爾瓦爾——弗圖勒爾——埃克斯’艾蘭——”


    “杜蘭德爾——埃爾斯塔爾——諾’薩圖爾——艾默爾——”


    仰天徐徐掠過城市高空的巨龍們發出悠揚的鳴叫,以龍語和地上受困的泰厄烏斯交談。


    “希蘭度?”他的靈魂中響起阿比蓋爾的聲音,“永世王龍到了,我們必須離開!”


    “‘永世王龍’?”希蘭度從未聽過這個概念,“那是什麽?”


    “來不及了!”


    在天空遊弋盤旋的飛龍們齊齊轉向正中央的黃金色龍宮,宮殿大門徐徐打開,一條青金色的巨龍從中爬出。


    這條巨龍與其他的龍外貌有別,它背上生有兩對四翼,卻不像普通龍翼那樣骨節粗韌,覆蓋薄膜,而是如蝴蝶那樣輕薄而布滿花紋,它的龍角也並非和凡龍那樣堅固銳利,而是如昆蟲觸角般細長柔軟,在空中搖晃著,正如昆蟲去捕捉信息那般。


    更可怕的是它的雙眼,並非是龍類的銳利豎瞳,而是長滿無數細密網眼,有類蟲子複眼般,惡心至極。


    “嘶嘶——在我的土地上,作為肆意胡亂……”被瑞安尼亞人們稱為“龍神”的生物暴躁地吼叫著,“代價,必須要付出!”


    它迅速震動背上的翅膀,嗡鳴如蜻蜓或蜜蜂,向下方飛去。


    希蘭度皺緊眉頭,在那宮殿中透出兩股更加可怕的威勢。


    兩條體態比龍神還大一些的巨龍從浮空金宮中爬出,分列左右爬出,它們的鱗片都已異化。左側的飛龍身背三對六翼,形體雄健,身上覆蓋著黃銅或金質的金屬鱗片,華美無比,覆蓋在它的身上,使其宛如金屬打造,而非血肉之軀,它的複數翅膀在走出宮殿後徐徐打開,華美異常,當它注視凡間的時候,那目光猶如俯瞰蟲豸。


    “阿杜亥·燎原天怒……”阿比蓋爾歎息著,“還有……瑟蕾西亞·耀日之光。”


    另一條飛龍背生雙翼,渾身覆蓋著銀白色的金屬質,熠熠生輝,頭上生著三對六根龍角,生長錯落有致,猶如神聖寶冠戴在巨龍頭頂,四足漫步優雅,姿態矯健,神情傲慢,絲毫不將下方的混亂放在心上。


    然而這兩條無比強大的龍卻默默走到宮殿階梯兩旁,俯身仰視著宮殿,從中湧出一股恐怖致命的氣息。


    希蘭度感到一陣陣戰栗,塞勒斯眯起眼睛,縱身衝入園子之中,消失不見,而希蘭度此時也無心追趕。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大腦陣陣暈眩,在這極致的壓迫力之下,他幾乎窒息。


    超凡之龍,龍上之龍,永世巨龍,逐漸從金宮中浮現出它的身影。


    被阿比蓋爾稱作“永世王龍”的生物,從宮殿中漫步而出,它的龍頭上披滿聖金毛發,龍角如帝皇神冠一般朝上佇立,它轉向下方的龍座聖所,目光立即鎖定希蘭度。


    刹那間,它幾乎攥住希蘭度的心髒。


    希蘭度隻感覺自己的神智被拖入了一個神秘的空間,周圍時空亂流湧動,已被帶離世界之外,而達到整個世界的邊緣角落,無法被觀測到的場合。


    在這裏,隻有他和那群龍之王交際相會。


    “就是你引發了這場混亂,打攪了我與同族聚會敘事的雅興,還拿走了劍胚嗎?”虛空中一道耀眼的影子對希蘭度質問,聲音嚴厲粗暴,希蘭度渺小的靈魂在它如太陽般巨大的龍魂麵前顯得不值一提。


    希蘭度想要掙紮,但這股力量超過他太多,那是真正神明的全力,龍類中至強者的力量,仿佛隻需一個念頭就可將希蘭度碾碎。


    “我——”希蘭度咬緊牙關,忽然發出一聲咆哮,直麵王龍精魂,“我隻是——拿回我失去的東西而已!難道——”他感到一陣劇烈的情感,“難道這也有錯嗎!”


    “忤逆!”巨爪從天而降,用力劃過希蘭度的靈魂,將他的神魂打得支離破碎。


    刹那間他發覺自己又回到了聖所園子之中,他吐出一大口鮮血,俯在地上痛苦咳嗽不止,每一次咳嗽都吐出一大灘鮮血。而當他回過神來,檢視自己靈魂的時候,卻發現它們已黯淡蒙塵,仿佛經受龍火焚燒般,化作無數黑色凝霧。當他想要調動神力時,卻發覺自己半分力量也無,瞬間又被打回凡人形態。


    他痛苦地抬起頭,仰頭看見那永世王龍,此時祂已從金色龍宮中邁出自己的腳步,利爪上覆蓋滿鉑金色鱗片,流露出自然而然的統治者氣息。


    所有人皆自然臣服,或者說,在王龍現身的一瞬間,他們已失去自由的權利。


    “埃爾斯泰爾——巴爾伊斯——德瑞基斯——迪爾維達斯——迪爾維達斯!”永世王龍朝青金色“龍神”傲慢地嘲笑著。


    “龍神”飛行的姿態明顯扭曲了一下,驚恐地回過頭,朝向永世王龍的無上真形,卑微而虛弱地回應:


    “帕爾貢!帕爾貢!克拉瑞克爾——瑪耶斯提斯!”


    三重塔廢墟中,大白蛇艾格涅茲挺起身體,朝高空中的金色龍宮瘋狂嘶嘶鳴叫,發怒般地喊叫起來:


    “永世王龍!你不該幹涉凡間事務!你想開啟全麵戰爭嗎?”


    “就是要——全麵戰爭!”永世王龍咆哮一聲,刹那間,一道無形巨力從天而降,重擊艾格涅茲之前盤伏的地方,瞬間連帶著整座三重塔殘骸和底下遭掩埋的無數奴隸砸入深坑,整座偉岸丘慘遭擊穿,地形扭曲。


    “就是要開戰!”永世王龍在金宮的台階上昂頭咆哮不止,無數金色龍火朝天噴湧,在空氣中肆虐炸裂,看得人間惶惶不已,“艾格涅茲!你這個三代蠢貨!去找你的祖輩來和我較量!”


    永世王龍宛如癲狂,朝空中瘋狂噴火,每道龍焰都挾裹著可怕的力量,足以將整個世界變成灰燼。


    在絕對力量的加持下,今夜已完全變成了永世王龍的舞台,證明這個世界仍然由巨龍統治,而它們的統治,是絕對不可動搖的!


    “下一個就是你!”永世王龍在金殿之中怒吼一聲,刹那間,阿比蓋爾化形的巨大檀樹身上鞭出現一道巨大斬痕,半棵樹木被連枝帶葉削去,朝四麵散落。阿比蓋爾哀鳴一聲,顯然元氣大傷,而之前飽受束縛與壓迫的泰厄烏斯,當即脫困,振動翅膀向高空飛去,扇起的強風幾乎將檀樹剩下半截也吹倒在地。


    其餘巨龍們在高空中反複回旋,自它們口中匯聚巨大的爆破響聲,龍火在它們口中燃燒騰起,隨後迅速往下噴湧去,卷在檀樹殘軀上,將剩下半截瞬間變成一座巨大火球。


    到頭來——終究還是——


    希蘭度的心感到陣陣冰涼。


    “阿比蓋爾!”即便如此,他依然邁步折返,手握聖山之鋒,準備與阿比蓋爾匯合,與她並肩作戰直到最後一刻。


    “希蘭度……”阿比蓋爾的幻影從檀木之中脫身出來,悲哀地向他趕去,“我們該走了。”


    大雨傾盆而下,打濕希蘭度的身體,他撲過去摟住阿比蓋爾的身影,她的身體逐漸凝實,力量精華從檀木身軀中退出來,回到目前的形象之中,使她慢慢恢複血肉。


    “我們得趕緊離開!”她起身攜著希蘭度朝聖所外飛去,化作一道遁光準備盡快離開,“你現在的狀況……太糟了……”


    無需她提醒,希蘭度也能感受到自己殘破不全的神性,遭到那永世王龍的摧殘,力量已蕩然無存。


    永世王龍不滿地看著他們。


    “我叫你們離開了嗎?”祂怒吼一聲,刹那間無形障壁在他們身前出現,將他們從天空中擊落。


    砰——砰——


    阿比蓋爾與希蘭度跌落在偉岸丘上,沿著草坡滾動了十幾米,方才停下,滿身塵土。


    巨龍們從周圍飛近,重重落下,每一條龍落地,整座山就顫抖幾分。這些貪婪的巨獸慢慢爬過來,圍繞著他們,遮蔽住他們向任何方向逃脫的可能性。


    “卡迪安——海爾曼特斯——”


    “艾爾特——艾爾特!”巨龍的低語在周圍響起。


    一條巨龍陡然撲過來,伸出血盆大口朝他們咬去。


    希蘭度握緊阿比蓋爾的手。


    “用那個!”


    “我知道!”


    希蘭度身上所有原珀聖痕綻放出原始神光,在這混亂中照亮人類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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