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支龍之國軍團正在前進,他們的隊伍拖拖拉拉,相當冗贅,數千人的隊伍盤成一條長龍。


    希蘭度潛藏在茂密樹木之上,阿爾德裏克·雨花座和他的巡林客朋友們也分散在道旁森林各處,潛藏在陰影之中,隨時準備發起攻擊。


    這條道路是巡林客們看著龍之國的民夫和奴隸開鑿的,他們忍著施展懲罰的欲望,逼迫自己注視古老樹木被生生砍伐,經年灌木被連根拔起。這對精靈們來說實在太痛苦了,然而為了更遠大的目標,他們必須忍耐,每個精靈神情都是莊重而且肅穆的,他們每個精靈也都必須做到以一敵百,才能和龍之國的數量優勢相抗衡。


    巡林客是看守者密林的保護者,這也是為什麽人們將這座森林命名如此。


    他們知道自己的精靈同族有著不問世事、天真善良的個性,而這種性格會讓他們在與其他智慧種族交涉時處於劣勢。於是他們在同胞序列中挺身而出,讓自己變得冷酷、剛強而訓練有素,以此來應對挑戰。


    隻是,他們遇到的挑戰越來越危險了。


    最初隻不過是一些在森林邊緣伐木的部落民,他們得到精靈的警告之後自會離開,精靈和那些氏族的長老們訂立永恒的約定,互相尊重對方的傳統,他們可以在森林中收集物資,但不能濫施暴力。那些被射殺後吊在樹枝上的屍體會警告後來者。


    在龍之國崛起後,事情就變得複雜了。他們在邊境建立巨大的伐木場,有組織有計劃地針對性砍伐那些珍貴稀有的古老樹木,用來營造他們的奢華宮殿。人進林退,大森林的麵積已經和遠古時期相比縮減了十分之一,廣袤的林地變作幹枯荒土,寸草不生,這對精靈們而言是嚴重的褻瀆。因此他們的複仇也在進行,不斷地狩獵人類,邊境摩擦不斷升級,龍之國的應對也越來越狠辣,大量獵騎兵和飛龍比單打獨鬥的巡林客強大許多,迫使他們不得不重新退回森林。


    而今,龍之國已經不滿足於隻是砍伐邊緣地帶的森林,他們想要整座看守者密林,從而派出了一支規模宏偉的軍隊。這也是為什麽阿爾德裏克必須前往龍之國,抱著一線希望去尋找希蘭度的幫助。這種情況下,任何的援手都顯得彌足珍貴。


    希蘭度與巡林客們合夥製作了大量陷阱,眼下就是它們發揮功效的時候了。隻要能將眼前這一路龍之國軍隊擊潰,其餘的龍之國軍團也會受到影響,可能會動搖他們進攻石台的決心。他聽說石台現在被精靈們用一種古老的法術守護著,暫時不會陷落。隻是它持續不了太久,而一旦地麵部隊大量抵達,那些隨軍的龍祭司們有能力召喚龍神的力量來摧毀整個法術,屆時石台將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戰火之中,淪陷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希蘭度也聽說了一件有利的消息。


    精靈世界分成許多部分。


    看守者密林內的林地精靈是一支。在他們北方是瑞凡多女王國,精靈女王在那裏施行著她英明的統治,但對自己的疆域嚴防死守,鮮少幹涉外界事物。


    在他們南方的山嶺上則分布著祭日精靈,他們崇拜太陽,相信太陽是萬物的起源,也是他們精靈的創造者。傳說在山脊上,祭日精靈建立了許多祭拜太陽的光暈祭壇,與龍之國的龍座聖所相比也不遑多讓。他們也是一個強大的精靈國度,在精靈祭司的指揮下,一位強大的精靈王子正率領著超過六千名精靈組成的軍隊正在馳援。隻要他們能堅持足夠的時間,援軍就會抵達,六千精靈的戰鬥力是極其恐怖的,這一點希蘭度心裏有數。


    在祭日精靈更南的地方,希蘭度得知有一塊區域稱為“半島”,位於整座大陸的西南邊陲,三麵環海。在那裏,精靈王侯伊戴拉多·絮影統治著遼闊的國土,許多精靈都在他的治下安居樂業。


    而在看守者密林西方,光明之地,“洛曼”,更是一片充斥著原始森林與精靈都市的遼闊土地。


    看守者密林裏的林地精靈就像是……整個精靈世界中最薄弱的一環,一旦龍之國將這一環攻克,他們就可以掌握數之不盡的精靈情報和秘寶,從而支持他們發起下一次攻伐,最終打垮這個種族,統治整個世界。


    對他們來說,將龍之國軍隊攔在這裏,阻止其靠近石台,就是他們眼下最重要的任務。


    希蘭度望著這支不斷前進的軍隊。


    最前方的是龍之國的斥候騎兵,他們駕馭著厚鱗四足的龍獸,沒有馬匹,馬會被龍的氣息驚嚇逃跑,這些斥候手握鋒利兵刃,沿途開辟道路,方便後麵部隊行進。


    光是這些斥候騎兵的數量就超過整支巡林客隊伍。然而若是在曠野上交戰,巡林客在最遠距離開始射擊,不用一分鍾就可以將他們射殺幹淨。他們為了守護精靈同胞,以十年為單位苦練箭術,其造詣自是比人類中最出色的箭術大師還要優秀。


    斥候騎兵之後便是龍之國的精銳龍血者及強大的龍血武士,拱衛著中間坐在龍車上的黑袍祭司。祭司們眺望著兩側道路,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然而巡林客們卻能將自己的氣息掩蓋住。


    除了祭日精靈外,大部分精靈崇拜的神靈名為“青”。


    “青”是一個沒有邊際的概念,在精靈理念中,“青”表示大自然,表示萬物,表示所有,一個“青”就囊括了寰宇、世界和一切。


    可以說所見即是“青”,所見即是“神”。而“青神”守護著精靈,將他們融入萬物而合為一,使龍祭司的探索變作無用功,無論他們如何偵察,都無法發現精靈隱匿的氣息。


    等到整支軍隊靠到足夠近之後,希蘭度猛然奮起,拿起自己雕刻的木製號角,用力吹奏。


    各處精靈反應極快,在號角聲響起的同一時刻,立刻觸發陷阱。


    轟!無數聲爆鳴和細碎響聲在四麵八方響起。


    巨大的滾石從兩側藏身處出現,被精靈用力一推,迅速朝中間的龍之國軍隊碾過去。兩側的士兵反應已經足夠快,立刻舉起手中圓盾,但木盾和凡人之軀怎能抵擋岩石的衝撞?石頭迅速撞入隊列之中,所過之處碾斷肢體和血肉,將他們壓成肉泥,鮮血橫飛,即便是龍獸也在轟然撞擊之下發出哀鳴,倒在地上痛苦慘叫。悲鳴聲此起彼伏,好似屠場。


    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數動物,精靈們能夠自如地與動物溝通,與它們約定共同守護密林的安寧。此刻得到攻擊的信號,它們當即從森林之中衝出來。


    “去死!”一名龍血武士意識到遭到襲擊,立馬拔出利刃,朝一頭高大的黑猩猩斬去,“畜牲東西!”


    那猩猩發出陣陣怪叫,一拳朝龍血武士砸去,他躲閃不及,被直接命中胸膛,登時胸骨塌陷數根,踉蹌往後退了幾步。而在他身旁,他的同伴們正在被阿斯拉格齒虎、林睛豹和巨象侵攻踐踏,橫遭殺戮。


    精靈語大聲響起,士兵們錯愕中並不理解其含義,隻有黑袍祭司們知道它的可怕意味。


    “舉起盾——”他們聲嘶力竭地怒吼,但還未喊出完全命令,致命的銀色利箭就從各個角度射來,洞穿他們的身體,將他們射倒在車上。好幾名衣甲鮮明、地位崇高的將軍、軍團指揮官和百夫長也遭到精靈們精準的定點狙殺,當士兵們茫然地尋找自己的長官時,卻看見他們的領袖捂著被射中的地方,吐血不止地倒下,這對他們來說是何等的震撼!


    然而龍之國畢竟有中流砥柱。


    在軍隊正中亮起一道弧光,隨著一聲震天咆哮,一頭黑色的龍人跳上龍車的頂端,大聲怒吼:“龍國軍人們!殺敵!”


    士兵們聽見這堅定的命令,不由得振作萬分,硬著頭皮,朝兩側的森林衝去。可巡林客們都藏在古樹高處,受重重樹葉蒙蔽,士兵們一來無處攀爬,二來弓箭也難以命中。


    “準備狂野之風!”希蘭度喊了一聲,同時死死盯住那黑色龍人,他絕不會忘記那形態。那分明是黑袍冠軍赫裏卡變化的模樣,手中握著的巨斧也無比熟悉。


    可是在十年前,他親手將長矛刺過赫裏卡的頭顱啊!如此死者複生的事情曆曆在目,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希蘭度當即就要躍下去和他再戰一回,阿爾德裏克卻忽然拽住他的胳膊。


    “別去!希蘭度!快走!”阿爾德裏克嘶吼著。


    “為什麽?”希蘭度剛想發問,他就感到一陣心悸。


    龍翼振空的聲音響起,天空中掠過無比巨大的影子,紅色鱗片的巨龍降臨到戰場上方。


    君王來了。


    它蓄積龍火,口中發出陣陣壓縮空氣的爆響,隨後低頭朝道路兩側的森林猛力噴出火焰。猩紅火焰滾入森林之中,立刻炸開一片火海,巡林客們有躲閃不及的,當即被烈火卷成火球,燒成灰燼,數百年生命毀於一旦。


    “他們死了——他們死了——”阿爾德裏克尖叫著,“快走!”


    所有人都在尖叫。


    龍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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