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把她手裏的關東煮抽出來,將牛奶放在她手心裏,說道:“晚上還是少吃一點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喝一點牛奶,幫助消化的。”


    “你到底聽沒聽我剛剛說的話!”


    童小梧一愣,反應過來後有些生氣,把手裏剛拿穩的牛奶砰的一聲往桌上一放,好在他們坐的是窗邊一個角落,旁邊有一株一人高的盆栽擋著,桌麵上又有一層軟軟的桌布,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


    “嗯,聽到了。”相比她的激動,他顯得更加淡然,輕笑一聲,他看著她道:“童小梧,我十七了,馬上就成年了,我分得清什麽是好感什麽是喜歡。我也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不會因為別人隨意說幾句就會信以為真,也不會做一些蠢事,我有自己獨立的思考能力。”


    “一直以來,我都很理智。”他笑道,“我知道自己做些了什麽,也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怎麽做。從來都沒有受到別人的幹擾或誤導,我隻是這麽想了,也就這麽做了而已。”


    “至於你說的學習。你放心,我也會好好學習,聽你的,至少不會影響你的成績。這樣,可以嗎?”


    童小梧呼吸一滯,徹底愣住。顯然沒料到自己苦惱糾結了這麽久的事被對方輕飄飄幾句就打回原形,莫名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跳動,不由自主握緊拳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


    慢慢將目光移到桌麵上,看著自己麵前那杯牛奶,愣愣地開口,“那這也不是你監視我的理由,這樣隻會……”


    還沒說完,就被徐賦打斷:“你說什麽?監視?”皺了皺眉頭,實在想不出自己什麽時候監視過她。


    “難道不是嗎?如果沒有,你又怎麽知道我會看哪本書,繼而把……把卡片夾在我要看的書裏。”


    徐賦都要被她的話氣笑了。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相信嗎?”


    對麵的人依舊看著桌上的牛奶,沒有說話。


    “我沒有監視你,更不可能做這樣的事。至於你看書……”說到這裏他輕笑一聲,有些無奈,“或者說,你難道沒發現你自己一些習慣嗎?比如你喜歡提前把明天要看的書按順序排好放在書桌裏或者桌麵上。”


    “再比如,你覺得早上的時間適合背東西,喜歡背單詞或者背重點或者是古詩詞。”


    他這麽一說,好像自己確實有這樣的習慣,每天看書都喜歡在心裏排一個順序,再做一個小型的計劃,所以都會先把書排好序放在一邊,方便自己完成任務。


    不待她繼續反應,他又開口道:“等了這麽久,我還沒吃飯,餓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童小梧聽到對麵的人喊餓,出於平時投喂任琦琦或者沈家博的習慣,下意識把桌上的關東煮推到他麵前。


    徐賦有些好笑,看了看麵前還冒著熱氣的各種丸子,原本沒有胃口的他居然覺得這種“垃圾食品”似乎看起來很有食欲。


    望著麵前的東西,有些遲疑的伸手拿起牙簽,極快挑起一顆丸子塞到嘴裏。當他出手的那一瞬間,早就將平時的所謂的潔癖拋之腦後。


    由此可見,所謂的潔癖不過是對那些內心抗拒他人觸碰而已,心裏真正接受的人潔癖都不存在。


    “還不錯,不過還是很餓。”嘴裏含著丸子,說話含糊不清。“看來你說你叫丸子是因為喜歡吃肉丸子是真的。”


    反應過來的童小梧臉猛地爆紅,把東西搶過來,心裏又是羞憤又是尷尬。自己吃過的東西,他居然……


    “你幹嘛吃我的東西啊!”


    徐賦看著臉通紅的童小梧,有些好笑:“這位同學,請你搞清楚,這不是你推過來給我吃的嗎?”


    “我那是……那是……”那是什麽,她那是了很久也沒想到一個好的說法去證明自己根本就是在發呆思考的時候的條件反射。


    “嗯,你快把牛奶喝完,陪我去吃飯,這樣總可以吧。”徐賦嘴角帶笑地看著麵色通紅的人兒,眼光不自覺變得柔和,輕聲詢問。


    “不去,你自己去吃吧,我要回家了。”


    “大小姐,有點良心好不好,我等了你這麽久你居然忍心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去吃飯?”


    “誰叫你自己不去吃!放學之後明明那麽多時間。”


    徐賦笑出聲,早就知道了這個人喜歡強詞奪理,索性也不說話了,安靜的看著她。良久,他問:“真的不去?”


    “不去。”即使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她依舊不做妥協。


    “那把牛奶喝了走吧。”


    “去哪?”


    “送你回家,太晚了,不安全。”


    他依舊笑的溫柔,及其有耐心,似乎所有的好脾氣都給了麵前的人。


    童小梧愣了愣,沉默著慢慢捧過牛奶,一小口一小口嘬起來。看起來麵無波瀾,可微紅的雙耳早就出賣了她。


    徐賦也不催,安靜地看著窗外,等她喝完。在她咽下最後一口時似有心靈感應一般轉過頭來,拿起旁邊的衣服,一邊穿,一邊說了句走吧。


    接著,自然地拿過她的書包,看了看她的關東煮。帶著笑意道:“拿著你的關東煮。”特意加重了你這個字。


    見他拿自己的書包,趕緊去搶,直說她自己拿。


    徐賦不禁扶額,無奈道:“童小梧,我是一個男人,就算你不接受我,至少也要讓我不那麽失禮。”


    說完,率先朝外麵走去。見此,童小梧也隻能拿著東西追上去。她走的慢,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走出去不遠的徐賦看著後麵磨磨蹭蹭的人,歎了一口氣,心中滿滿的都是無奈。


    等她追上來,打算繼續往車站走去,腳步剛動就聽見後麵一道細小的聲音傳來。


    “先去吃飯吧……”


    心裏到底不忍心,畢竟是她把人約出來的,也等了那麽久。現在人家還要送她搭車回家,怎麽說都覺得自己罪惡感滿滿。


    徐賦腳步一頓,嘴邊極快閃過一絲笑意。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又將目光移到垂著頭的童小梧身上。


    從這個角度看,她恰好到自己的下巴的地方,柔順的頭發鬆鬆垮垮紮成一個丸子。整張臉都埋進了圍脖裏,配著校服外麵的羽絨服,看著都很暖和。


    z市冬天極冷,風是刺骨寒。他動了動身子,調整了一下,將寒風擋在自己身後。


    看著她,聲音不由自主的也放柔,


    “有些晚了,我先送你去車站,你先回家。”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去了說不定要等很久,還不如先去吃東西。”聲音細細的輕輕的,童小梧盡量讓自己說出來的話沒有過多的感情色彩。


    而且,她確實沒說謊,現在去搭公交,處於區中心的地段一直都很堵車。而地鐵對她來說,人太多了,她一點也不喜歡擁擠的感覺。


    她的口是心非在他眼裏是那麽可愛。分明心軟,嘴上說出來卻是另一番話。


    看到這樣的童小梧,他心裏一軟。


    “好。”


    她聽見他說。


    徐賦聞言,抬手看了看時間,將將七點五分。


    他突然很喜歡她現在別扭的樣子,莫名的可愛。明明在乎著,卻又非得找其他借口去掩蓋心裏的真實想法。


    別扭著就別扭著吧,至少證明他這段時間做的事都沒有白費。他告訴自己,這是一件好事。


    他問:“那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可以推薦一下嗎?”


    “我覺得小吃街的思家卷皮挺好吃的……”童小梧抬頭看著他,聲音有些呐呐。


    “走吧,去嚐嚐。”


    他走的不快,童小梧不過幾步就追了上去和他並齊。


    她歪頭問道:“你妹妹呢?”


    “我父母帶著她出去玩了,我家現在就我一個人。”目不斜視,看著路,心神卻依舊注意著身邊的人。


    童小梧歪頭笑了笑,“我也是,一個人在家。”


    “你父母也出去玩了?”


    “也不算吧,他們去玩也是工作。”見他一臉疑惑,笑著解釋道,“我媽媽是個學者,爸爸是自由攝影師。爸爸說他最大的成就就是記錄了我媽媽的一切,所以兩個人經常到處跑''。”


    “你父母……很恩愛。”


    童小梧咧著嘴笑道:“是啊。”


    往往有愛和諧的家庭會給孩子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父母之間的愛情更會影響孩子的戀愛觀和婚姻觀。


    童小梧這個年紀,也不是沒想過愛情,隻是她始終覺得年紀還小,又怎麽知道現在的人是不是自己要等的那個人呢?


    比起一段又一段的豐富感情經驗,她更加向往父母那樣從初戀到婚姻的甜蜜。


    可她的父母雖然開明,卻也不允許她在上大學前戀愛,這是底線,至少現在這個年紀更適合學習。父母極少管她,卻一直反複強調希望她能好好學習,能上一所他們能入眼的大學繼續深造。


    她不敢在這個年紀去做一些違抗父母的事來,私心裏,也擔心自己會因為戀愛,影響自己的成績。


    所以,徐同學,對不起,希望你能早點放棄我,找到更適合你的那個人。


    童小梧在心裏想道。


    “聽說今年元旦聯歡會是整個年級一起在禮堂開,節目也是每個班都要出的,你們班打算演什麽節目?”


    見身邊人突然安靜下來,低著頭,似乎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他側頭,皺了皺眉,笑著轉移話題。


    “不知道,應該要看我們班班長怎麽安排吧。”心裏有些躊躇,最後還是說道,“你今年生日……”


    “應該恰好在舉辦聯歡吧,我可以請你看煙花嗎?”


    看著旁邊人一副好心情的樣子,童小梧心裏不由得放鬆下來,現在這個樣子,就好像兩人回到了以前,卻又比以前好像更加親密了。心裏釋然,她想這樣也好。


    笑了笑,輕輕說了聲好。


    徐賦現在心情的確很好,他能感受到旁邊人這段時間的情緒變化。他很高興,他做的一切似乎有些成效的,至少現在她對他相處起來也沒有那麽別扭了,這是一個好跡象。


    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


    等到了目的地後,可以看出他確實有些餓了,卻依舊細嚼慢咽,保持著優雅的動作,不急不躁,如他這個人做事一樣。


    原本童小梧是不想吃的,但無奈敵方太強,卷皮的香味讓她把持不住自己。徐賦冷著臉告訴她吃多了容易積食也沒能攔住她想吃的欲望。


    “我就吃一口!真的,不吃多!一口不會積食的。”童小梧眼睛潤潤的,大大的杏眼看的人心不由自主的就軟了下來。“不要那麽小氣嘛,一口又吃不窮你。”


    徐賦慢條斯理的將飯送到嘴裏,麵色冷靜地看著她,看著那雙靈動的眼睛心軟了,也隻能點點頭答應。


    這樣的眼睛,鐵石心腸的他自認沒辦法去拒絕。更何況對象是她。


    見他終於鬆口,伸手拿過被徐賦轉移的手套和筷子,認認真真卷起卷皮來。那一口,恨不得多包一點食材在皮裏麵。


    他覺得有些好笑,這樣的行為簡直可以算得上幼稚了,可他又覺得這樣的人很可愛。


    這大約就是古人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心悅之人,怎麽樣都不會覺得她不好,就是因為這些類似於孩子一樣的行為,才讓他覺得更加可愛。


    正當她準備伸手拿第二塊皮的時候,徐賦輕咳了一聲,“說好的一口,怎麽?不算數嗎?”


    見此,童小梧撇撇嘴,還是老實把筷子放下。她今天吃的確實有些多了,吃了一份炒飯,又買了一份關東煮,在飲品店又喝了一杯奶。


    她不是豬,但她現在的確有點撐,想著一會回家的時候一定要在小區裏多繞幾圈,就權當散步了。


    童小梧生怕徐賦抽風要送她實實在在地回家,好在也沒有,他隻是看著她上車後就回家了。


    夜晚,黑漆漆的房子沒有任何燈源,窗外路燈的餘光透過厚厚的窗簾射進童小梧的房間裏。童小梧把自己藏在被窩裏,仔細想著今天下午發生的事。


    嗷~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明明找他是叫他不要寫卡片給自己了,為什麽最後偏題偏得那麽離譜!自己居然還傻乎乎地陪他吃完了一頓飯?他居然還吃了自己吃過的丸子!


    童小梧躲在被子滾來滾去,床上的突起不斷移動。她越想越羞憤,猛地掀開捂住頭的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越想越覺得他和她的相處方式不對,說是朋友吧,卻又比朋友多一份親昵。說是情侶,卻又不是。


    抓了抓頭發,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定義他們的關係。


    他分得清什麽是好感什麽是喜歡。


    在此之前她不知道自己對他是好感還是喜歡,她想以前認為的喜歡大約隻是對他的欣喜和意外,或者還有一絲心動,卻還是不能確定那是喜歡。


    喜歡到底是什麽?她不知道。


    她不想因為自己心底有的好感就貿然做出回應,別人的感情不能隨意戲弄,這是她的原則。


    對方的感情,在她沒有想明白是喜歡還是好感時,她隻想維持現狀。


    可如果是喜歡……那麽心裏的障礙,又不知道怎麽去打破。


    父母的期盼和要求,學校的校紀校規,同學之間的流言蜚語異樣眼神,她沒勇氣去麵對。有時候,她看起來堅強強勢,實際上她懦弱的要死。


    不然,麵對徐賦一而再再而三的直白心意,她又為什麽會下意識選擇逃避呢?不隻是在那些卡片上逃避,人也逃避,甚至和他有關的所有事都下意識避開。


    說到底,她就是懦弱,沒有勇氣,也很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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