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我的意中人是個大英雄。


    他隻身一人去了西邊抵禦外敵,保家衛國。


    我期待著他有一天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來娶我。


    我叫蘇櫻。


    我是麥積城首富蘇半山家的長女。


    他在最開始,叫李風間,是城主大人家長子。


    我記得有一天他給我捉來了一隻藍色的長尾鳳蝶,跟我說,快快拿著回去休息,他會在家等我,下次再捉一隻綠色的給我。


    可是後來他就不見了,風間還是風間,但不是他了。


    我那時還小,不清楚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指著那個流著鼻涕水的胖小子叫風間。


    我的風間哥哥明明不是那樣的,他有一雙明亮的像星星一樣的眼睛,總喜歡捉蟲子嚇唬我,可也會在我捉蝴蝶摔倒的時候,哄我開心。


    我的風間哥哥還欠我一隻綠色長尾鳳蝶。


    我想盡辦法,找了他很久,也沒找到。


    後來我開始莫名昏睡,常常暈倒。


    父親秘密請了名醫才知,我身負頑疾,並不能長壽,便將我送到京城,在那裏尋醫診治。


    對外隻說,將我送去學習琴棋書畫。


    我喝了十年苦藥,卻是仍舊不見起色。


    眼看我與城主大人家大公子的婚約將至,父親隻得將我又召回來。


    他在本質上隻是商賈起家,他期望我在最後埋在城主大人家的祖墳裏。


    他話說的隱晦,但我明白,對於蘇家而言,我不是一個普通的蘇家長女,我是一塊籌碼,一塊可以交換獲得更多便利與好處的籌碼。


    我答應了他。


    我從來不怕死,我隻是想在我死之前見他一眼,我知道,我的父親肯定知道他在何處。


    果然,他告訴我,真的風間在山間破廟。


    我不顧暴雨,執意帶著翠絲去找他。


    可是剛到廟裏就遇到山匪,那個壞家夥居然躲在佛像後麵不出來。


    那些山匪叫囂些什麽,我其實並沒注意聽,隻凝神看著那悲天憫人的佛像,不知祂能否勘破我們的紅塵命運。


    後來他還是出來了。


    披著一塊紅布,像個做惡作劇的小孩。


    眼看那群山匪互相撕咬,最後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


    我拉著翠絲轉過身,閉上雙眼。


    隻願他們來生能做個好人。


    他還如小時候那樣貼心,生起火堆為我們取暖。


    還拿出吃食。


    好吧,雖然那吃的東西是我故意覥著臉問他要的。


    隻是他說他不是風間,他叫南宿。


    沒關係,叫什麽都好,他還是他就夠了。


    我很不願意走,可是我必須得走,我不能讓他發現我生病的事情。


    他見我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說,他不走,會等我。


    我在家裏連灌了三天苦藥,稍微精神一點,就去找他。


    我聽見翠絲跟他抱怨我要嫁給如今城主家那個花花公子,我以為他會吃醋,至少會勸勸我。


    可是他隻是說,若那位公子見到我的美貌與賢良,能回頭是岸也說不準。


    我突然就覺得眩暈,摔在地上。


    那藥怕也是管不了多久了。


    我突然就不想嫁了,我隻想要嫁給那個願為我捉蝴蝶的風間哥哥。


    我的風間哥哥肯定誤會我變成一個趨炎附勢的人了。


    所以我找人給天橋下幾個小乞丐塞了些銀錢,讓他們在城裏傳播我被一個盜匪看上了。


    我以為若是名聲有損,我這顆棋子就沒用了。


    可是那花花公子,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我的畫像,非我不娶。


    我知道此事再難盤桓,便寫信給京城的表妹,望她看著幼時的情分能幫幫我。


    我知道如今的形勢,她無法說服城主公子放棄娶我,我的父親也不允許。


    但至少,我想送他安然離開。


    我不希望他繼續像如今這樣,昏昏噩噩的活著,我的意中人不能這樣蹉跎一生。


    我還專門跟翠絲學了如何做糕點。


    可是每次都是眼睛學會了,手依然不會。


    學了好多天,才勉勉強強做了幾個裝在食盒,給他拿去,食盒下麵是我存了好久的銀票。


    當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的時候,我的心裏是一千一萬個願意,可我無法說出口。


    因為我,走不了。


    我原本就活不了多久。


    還有那些吊著命的名貴的藥材,他根本無法負擔。


    可我又不想他難過,隻有在出門的時候笑著對他說,食盒下麵的暗盒裏有我藏的體己,應該夠我們以後花了。


    然後轉身就跑了。


    可是這個傻瓜,居然正大光明來到府裏,企圖從我的父親手裏拿走他的籌碼。


    我聽到大廳裏那些打手拳打腳踢的聲音,我想叫他們住手,不要再打了,我的風間哥哥,禁不住這樣的毆打。


    可是卻突然沒出息的病發,不省人事。


    等我醒了,派翠絲去打聽才知道,他被丟到亂葬崗,怕是活不了了。


    我想起了荷包裏的一根拇指大小的藍色羽翎。


    那是我在京城看病的時候遇到的一個婦人,她說我命中必有一劫,若是需要,可以燒了這根羽翎,自會逢凶化吉。


    我從沒想過用它,因為婦人說過,它什麽都能做,就是不能救我的命。


    那救他呢?


    我想試試。


    連忙關閉所有門窗,將下人都喚的遠遠的,顫抖著在燭火上燒了它。


    煙霧繚繞中,一個女子身影若隱若現浮現,她什麽也沒多說,隻問我想要什麽。


    我懷著最虔誠的心告訴她,我想要我的風間哥哥活。


    她說,需要我的靈魂來換,如果我願意,她甚至可以賞賜風間哥哥一滴妖血,讓他戰無不勝。


    原來我的靈魂這麽值錢,可以換得這麽多東西。


    我知道她是妖,可是隻要我的風間哥哥好,我自然要換。


    她隻笑笑說我的壽命也沒多久了,她可以寬宏大量的讓我在人間再逍遙一陣。


    然後就消失了。


    我喊來翠絲,讓她拿些銀錢,找人去救回風間,將他安置在破廟,好好照顧他。


    沒過幾天,涼音就來了,帶來了一把匕首,一瓶毒藥跟一捆麻繩。


    她說,她的那個表哥不是什麽好人,不用指望他能浪子回頭,不如早早了斷。


    我每日看著這三樣東西發呆。


    直到出嫁前一天,涼音說給我一個機會私奔。


    我其實沒想私奔,我隻想在死之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至少讓我親眼看見,他好好的活著。


    那天晚上,她喊所有布置婚禮的下人去領賞吃飯。


    公主賞賜,自然所有人都要作陪,尤其是蘇府主人,我的父親。


    我等了很久,他終是來了,那個妖怪沒有騙我。


    我的風間哥哥生龍活虎走到我的麵前。


    我轉身從房裏拿了空的包袱,與他悄悄離府。


    從他受傷那天開始,我已經沒再服藥,我隻想送他最後一程。


    碧落橋下河水湍急,卷走了我們所有可能在一起的希望。


    碧落啊碧落,希望你能如世人所傳說的那樣,給他繁盛如仙界的未來。


    過了橋,我騙他落了東西在對麵。


    然後親手砍斷固定橋的長繩。


    我哭著對他說,我隻能送他到這裏了,從今往後,我愛的人是南宿,他要活著回來娶我。


    我還真真假假的告訴他,我想跟他走,隻是走不了,我舍不得這裏的榮華富貴,我是花房裏的花,在外麵活不下去,隻能在家裏等他,願他下次不要來晚了。


    我還有很多話要說,我想他能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喝水。


    涼音告訴我,他必會參軍,保家衛國,闖出一番天地,功成名就。


    可惜,我的意中人。


    我怕是已經等不到他衣錦還鄉,來娶我的那一天了。


    也不知道看到關外那些橫屍遍野的場景,他會不會害怕。


    若是有姑娘衣袂翩翩從他眼前走過他會不會想起我。


    那在刀光劍影中如餓狼般的笑臉也不知道會撞亂哪個姑娘的心弦。


    在外風餐露宿,枕戈臥雪的日子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習慣。


    那冰冷的鎧甲會不會改了他最初的心性。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最終暈厥在橋邊。


    我似乎是忘記告訴他了,他還欠我一隻綠色長尾鳳蝶。


    也是不知,何時能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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