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美桃看到老鄭神色落寞的樣子,關切地問。


    “你們太曖昧了。”老鄭雖然很不想說,但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不平,脫口而出:“楊溢是你閨蜜的男朋友,不是你的!”


    天下沒有後悔藥賣,要不然老鄭不會像煮熟的大蝦一樣因為愧疚而漲紅了臉,後背也微微弓了起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尷尬地等待美桃的反應,生怕錯過任何細節甚至連眼睛都一眨不眨。“這不是我的真實想法……”這句話就在老鄭的嘴邊徘徊,馬上就衝口而出,可是老鄭的喉嚨發不出一個字,他刻意保持的穩重形象容不得他這麽快便出爾反爾。


    然而美桃的冷靜和淡定著實出乎了老鄭的意料,她在看魚,隻輕描淡寫地回了老鄭一句:“沒錯。”仿佛老鄭剛才對她說的是“今天的魚不太新鮮”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話題,以至於老鄭使勁兒掐一把自己的胳膊,以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美桃不會讓任何人尷尬,即使他無意中冒犯了自己。


    “我對楊溢的感情隻是感激,沒有別的。”美桃對老鄭說,“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好心人,楊溢也是其中一個。我現在坦然接受被幫助的角色,如果楊溢不幫我,我也會到別的地方求助,隻要圖圖病能好,即使拿我的命來換,我也願意……”然而老鄭不願再聽美桃繼續說下去,尤其是美桃隨時都會冒出“用命來換”這樣的話,老鄭上前一步把美桃緊緊地抱在懷裏,真要走到拿大人的命來換孩子的,那麽老鄭寧願是用自己的來換。


    走到超市人少的家居區,老鄭找了一個沒有人的貨架,從背包裏拿出一遝報告單遞給美桃:“這是醫生今天給我的。”美桃雙手顫抖起來,雖然她早就知道結果,但當看到老鄭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的那一刻,美桃心裏一塊大石頭終於重重地落地。


    “告訴徐貴兒吧!”老鄭幾乎是苦苦哀求。


    “不行。”美桃斬釘截鐵地回答,“徐貴兒愛我這麽久,我非但沒給他任何名分,現在忽然讓他和我一起承擔責任,那我太不善良了……”


    老鄭聽到這話,雖然不同意卻無可奈何,他急得在貨架間來回踱步,隻恨自己不能替美桃做決定:“起碼能從他的兄弟姐妹那裏找找合適的骨髓配型……”


    然而美桃還是猶豫起來:“起碼不能現在告訴他,我知道他和家裏人的關係並不好。給他一個安穩的新年吧,以後再告訴他。”美桃默默地說。


    “你就是心地太善良!誰苦誰知道……”老鄭說。


    “我在朋友們中已經是一個拖油瓶了!除了善良,我什麽都給與不了。”美桃苦笑著說。


    這對苦命的人除了能給對方一個結實的擁抱,想不出更好的安慰彼此的方法,前途一片灰暗,全是未知。美桃要老鄭去和美醫院看圖圖,老鄭表麵上點頭答應著,說著“有空一定去”之類的客套話,內心裏卻一百個不願意去。如果圖圖有了更好的住院環境,老鄭希望這是因為自己,而不是別人。男人的自尊心一旦被激活,像女人的虛榮心一樣,表麵上死撐,然而誰難受誰知道。美桃和老鄭的年前聚會,就在超市裏買魚中度過。


    過年最大的意義便是家人團聚,過年對美桃來說沒什麽意義,更何況她處在為圖圖找手術費的關口,就更無暇顧及節日不節日的。可是她的同事朋友們該有的聚會還是會叫上她。美桃幾乎推掉了所有聚會,可是卻沒法拒絕東方旭的,因為東方旭打電話約她談明年夏裝的發布會。


    談工作不去辦公室,早已是東方旭的慣例。美桃如約來到國貿cbd的中國大飯店,東方旭在咖啡苑等他。出了地鐵的那一刻,美桃遙望一眼坐落在鬧市中的霓裳大廈,已經闊別了好幾個星期,竟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對自己的設計師身份心生慚愧。參加選美、做紅酒小姐以後,她的心思已經不在做設計上了,至於剛剛晉升的設計總監,她更是沒有盡多少職責,想到這裏,她快步經過公司,來到中國大。


    不得不說美桃進出過的高檔餐廳和酒吧,基本是拜東方旭所賜,可是地方選得越高檔,他們的聊天往往越不順利,這幾乎成了一個定律,導致美桃對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環境幾乎無感,這隻是東方旭提高自己說話底氣的道具而已。在商海中一路打拚出來的東方旭,誓把裝bigger進行到底,陷入太深也就迷失了自我,隻能一直裝下去,裝下去。


    東方旭照例先聊一下這裏的咖啡師的拉花技巧是多麽出眾,以至於這麽多年來他隻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lv店旁邊的馬克西姆餐廳餐廳裏見到過。毫無疑問,中國大的咖啡師一定是個法國人或者至少有米其林餐廳的認證書。東方旭賣了個關子,然後才把遮住咖啡杯的手拿開,美桃便看到了咖啡杯裏用奶泡勾出的自己的畫像——纖纖玉手輕輕托著左臉,如水的大眼睛出神地看向遠處,瀑布一樣的大波浪卷發垂在右肩。這是她現在正用的微信頭像。不得不說東方旭真的很懂情調,然而他的情調隻是情調而已,並不代表他把你放在心裏。


    “你沒去巴黎參加時裝展,我恨不得把展會上每件衣服都拍下來傳給你……”東方旭不無遺憾地說,“然而傳給你的微信,你卻連一個字都沒回。”


    “抱歉,我最近太忙。”美桃說。


    “你不用抱歉。你沒空去巴黎,我就在北京帶給你巴黎的體驗。你瞧瞧這杯咖啡,哪點比巴黎的差了?!”東方旭說。


    “沒錯。所以這杯咖啡,是你喝還是我喝?”美桃端詳著咖啡杯裏惟妙惟肖的自己的頭像。


    聽到這句話,東方旭一下子很泄氣。“劇本不是這麽寫的!”東方旭說,“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難道都不感動嗎?甚至連句謝謝都沒有……要是別的女孩,早就感動地哭花了妝,甚至飛撲過來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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