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到處都是水,蘇清雨感覺自己在水中拚命的掙紮,水流灌入口中讓她無法呼吸,更可怕都是,本來是藍綠透明的水,慢慢變成了鮮紅的血的顏色,她用雙手在水中胡亂擺動,試圖讓血水遠離自己。


    突然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是蓉師父,低著頭,彎曲著身子,在那些血水中,縮成一團。


    蘇清雨感覺自己好像可以呼吸了,使盡全部力氣的向花月蓉的方向遊過去,到了蓉師父身邊,努力的將她的身體轉過來,想去查看蓉師父的傷勢,然而等她把蓉師父散亂的長發扒開,看到的卻是一張麵無血色傷口泡爛瞳孔放大的死人的臉。


    蘇清雨雖然很害怕,但還是死死的抓住花月蓉,不讓水流在把她帶走。


    可這時候一股力量讓水流產生了變化,像一雙大手一般,硬是掰開了她抓著蓉師父的雙手,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蓉師父被旋渦卷走到無盡的黑暗中,無論自己怎麽努力,怎麽喊叫都無濟於事。


    落進水中,流動的河水不停的進入她的身體,壓縮她體內的氣息,她隻覺得好累好冷,記憶隻停留在剛剛那一幕,蓉師父以身替她檔劍的那一刻,她想知道蓉師父現在如何,那一劍會把她傷成什麽樣,她還活著嗎?


    可沉重冰冷的軀體,迫使她隻能躺在那,連隨意的動身,都不可能完成。


    猛然從床上坐起,一身的冷汗,呼吸急促,眼角的淚還未幹透,感覺身上多處酸痛,背上的那道傷口疼的她無法直起身子。蘇清雨用一隻手支撐額頭,手指輕捏了幾下頭上的穴位,緩解情緒,想著自己怎麽會做這麽可怕的夢,然而當她正自嘲笑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似乎是明白了什麽。


    那不是夢,蓉師父就在她的身旁被人一劍刺在了身上,而環顧四周和時不時浮動感,意識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蘇清雨一把掀開被子,就要去找花月蓉,卻因腿腳發虛發軟站不穩,加上船隻的搖晃,一個不注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房間隔壁,住著蘇清雨的姐姐蘇清雪,她得知妹妹出事,將家族手上事情快速處理完畢,便不停歇的趕來,知道妹妹已經被許炎楓帶到此處,聯絡上逍遙居,登上船好做照顧。


    那日,蘇清雨被從河中救出,送到蘇清雪麵前,眼前的妹妹一身是傷昏迷不醒,讓一向端莊大雅的蘇清雪瞬間情緒崩潰,淚流不止。


    蘇清雪一直是蘇家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傾城之姿,氣質高貴,聰明又做事果決,唯一的軟肋大概就是這個妹妹。


    聽到動靜,蘇清雪馬上過來,推開房門,正看到蘇清雨摔爬在地板上,連忙過去扶起,蘇清雨的模樣讓這個做姐姐的心疼不已。


    眼圈發紅,眼淚在眼圈中打轉,被姐姐抱在懷裏以後蘇清雨就開始放聲大哭,最近的事情讓她委屈萬分,一次次硬撐著不讓自己哭,現在見到了最親的人,很想無所顧忌的發泄。


    哭了好一陣,蘇清雨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哽咽著問“蓉師父怎麽樣了?”


    蘇清雪跟著妹妹的情緒自己也不住的掉淚,被問及花月蓉,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告之花月蓉的死訊,正在思考組織語言的時候,聽到蘇清雨自言自語的低聲說,“蓉師父已經不在了對不對……”


    蘇清雪摸著妹妹的頭發,把她抱的更緊,很久才吐出一個“是”字。


    隨即她感受到懷裏的人開始劇烈顫抖,蘇清雨樓住姐姐,不停撕心裂肺的喊叫,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喊出的話無法連城句,如同發了瘋的野獸,蘇清雪差點就抱不住她。


    哭叫聲很快就引起了船隻上其他人的注意,最先過來的還是許炎楓和墨書逸師徒。


    墨書逸,許炎楓的二徒弟,蘇清雨的師兄,氣質溫潤如玉,身形修長,玉樹臨風,喜穿白灰長衫,平常總是麵帶微笑,似是無憂無慮。


    訓斥了幾句驅散了無關的人群,墨書逸陪著自己師父進去了蘇清雨的房間。蘇清雨能失控到讓蘇清雪手足無措,這個場景很讓墨書逸意外,吃驚之餘就是趕緊把蘇清雨從蘇清雪的懷裏拉出來。


    許炎楓也前去幫忙,從墨書逸手裏接過幾乎癱軟到無法站立的蘇清雨。


    抬眼看到麵前的人,蘇清雨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讓自己站穩,一掌就劈向了自己的炎師父。許炎楓躲閃不急,被她的掌側刮到,雖然看似出招迅猛,可一個受了重傷的病人,哪有多少氣勁。


    許炎楓換另一隻手想要接著她搖擺不穩的身體,還是被一掌反擊。


    兩招之後再沒了支撐,蘇清雨直直的跪在地上。低著頭撐住自己的上身,眉頭緊皺,眼睛也不願睜開,指甲在地麵都抓出了痕跡。


    哭著喊道,“炎師父你是個騙子,你答應我會護住蓉師父的,我苦苦撐了那麽久你也沒來,當時你若在場,蓉師父就可以救下來。為什麽你那時候不在………”


    許炎楓麵色沉重沒有回答,在被追趕的路上,他確實答應過蘇清雨會看顧好生病的花月蓉,可當他遇到劉氏兄弟,報仇的憤恨瞬間就達到了頭腦頂峰,再也顧不得其他,當自己清醒過來已然晚了。


    雖然劉氏兄弟他手刃了一個,可代價就是讓蘇清雨陷入生命危險,導致花月蓉身死現場。許炎楓本就不善於解釋,心中浮現很多話語卻發現無法說出。他慢慢蹲下身子,望著憔悴的蘇清雨,最後也隻說了“對不起”三個字。


    “淼淼,地上涼,先起來。”墨書逸喚了蘇清雨的小名,看師父拿自己師妹沒有辦法,隻能安頓好蘇清雪,自己過去抱蘇清雨起來,將蘇清雨放回床上,拉過被子裹住她,說道,“難受就好好哭一場,隻是不要傷害自己,我想蓉姑娘也不希望看到你現在如此這般。”說完拿絹帕擦掉她臉上的汙漬。


    “等你康複,我傳授你劍術,助你幫蓉姑娘複仇。”許炎楓本想著說點什麽安慰,又怕蘇清雨聽到更難過,隻想到這句話,以前自己也未曾認真教過這個徒弟,教好她有能力給自己蓉師父報仇,大概也是蘇清雨希望的。


    端過一杯溫水,許炎楓走回來,放進蘇清雨手裏。


    蘇清雨眼圈已經哭的紅腫,也沒力氣喊叫,隻能一個勁的抽泣,麵對許炎楓端過的溫水,也不喝,放在一邊,自己抱著腿,把頭瞥向裏側。


    “你們都出去吧,這裏我在就好,淼淼大約也累了,我讓她安靜睡一會。”蘇清雪稍微休整下自己的狀態,勉強擠出淡淡的笑,勸兩個男人離開。


    隻留蘇清雪單獨照顧,墨書逸還是不太放心,不過蘇清雪既然開了口,他也隻會選擇遵從,留下了一些內服外用的藥瓶,囑咐了兩句,就與師父許炎楓離開了這個房間。


    沒有了外人,蘇清雨撲到了姐姐的懷裏,眼睛哭太久了非常疼,蘇清雪不讓她摸自己眼睛,自己微微幫她吹涼,撫摸著後背哄她入睡。蘇清雨此時身體太虛弱,加上鬧了一陣,真是沒有一點精力可耗,很快便沉沉的睡過去。


    深夜,許炎楓睡不著,起身來到甲板上觀星,這幾日自己的兩個徒弟都病著,一個蘇清雨不肯和自己說話,一個葉然還在昏昏沉沉的睡著,他倒是沒什麽想法,總歸有人照顧。隻是最近發生的事情,總讓他回憶起過去,有些惆悵。


    近日的情景似曾相識,蘇清雨的悲痛他完全能夠感覺,這種傷隻能靠時間的流逝來緩解,和修補。


    吹了吹冷風越發無睡意,想著不如沏壺茶回屋看看書,走到船艙裏麵,隱約看到燭光,還有細微的人聲,心想這個時辰除了守夜的,怎麽還有人沒睡,於是慢慢的朝有光亮的地方走過去。


    發出這些動靜的地方,是停放花月蓉遺體的房間,為了不腐化,屋內存放了很多冰塊,藥品還有香料,做成了臨時的冰窖,靠近門口就能感覺到一陣陣的冰冷從內往外散發。


    門未關嚴,才有燭光漏出,冷氣打在許炎楓身上。他在門內看到了跪坐在屋內的蘇清雨,一身單薄的寢衣,似乎也感覺不到冷。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她的臉,麵容憔悴,雙眼無神,眼睛還在流淚,嘴裏好似說著什麽。


    看她這個樣子,許炎楓無奈的低頭歎息,再抬頭看去,眼前突然模糊不清,似是回到了兩年前,眼前的蘇清雨與當時的自己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躺著的人不再是花月蓉,而是他曾經的戀人,他還清晰的記得她死前的那抹笑容,美麗而無奈。自己當時守著她的遺體也是這樣跪坐著,與她說話,好像她還能再醒來一般。


    想到這裏,許炎楓露出慘淡的笑容,心中感慨,縱容再堅強也難看開生死。


    “不能讓蘇清雨就這樣跪著,這個房間溫度太低,要是凍昏過去就嚴重了。”許炎楓想著,脫下自己的外衣,推門緩步進了屋。


    蘇清雨聽到聲音,心裏一驚,但見來此的是許炎楓,神情又馬上恢複到剛才的狀態。


    “你在這應該有一陣了,回去吧,這裏一切妥當。”許炎楓說著話把衣服披到蘇清雨身上。


    蘇清雨還是那副樣子,不理他也不抗拒。


    許炎楓知道會這樣,也不計較,自顧自的說著,“你是趁清雪睡著了才出來的吧,所以不想她擔心趁她沒醒必須回去,我什麽都不會和清雪講,你放心。”


    反正說什麽她也不會搭理自己,許炎楓拖住蘇清雨的雙肩讓她站起身,然後帶著她出去,蘇清雨就像個木偶一樣活動。


    送到屋外不遠,蘇清雨行了禮,就頭也不回的自己回去了。許炎楓跟著她確保她不會折返,才回到自己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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