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陸岩吃了早飯便出去了。


    孔蘭見他一早便不見人影,心道:“走得那麽急,也不知道去哪了。”雖然看見他讓她心煩意亂,他不在她竟有一絲若有所失。


    她起床時覺得身子好了些,頭不似前幾日那般昏沉,走起路來也像往日一般輕快,想著等陸岩來了,和他說一聲,今日便回去了。


    畢竟這幾日他雖不怎麽走上前來,卻也一直麵露關切之意。不和他說就別過,倒顯得自己無禮。


    因此她便在府中等他回來。


    他前幾日也偶爾出去,都是不久就回來了,想必今日應也不久便會回來。


    哪知等到了中午飯時還是不見他的人影,心想他總是要回來吃飯的,不想一直到飯後還是蹤影全無。


    她左等右等的時候,陸岩正在客悅樓和秦府二公子秦超和錢府大公子錢書達一起喝酒。


    明城有詩“明城三大風流子,錢大秦二陸四子。”說的就是三人。


    是陸岩叫了兩人前來喝酒,秦超和錢書達以為他有事相商,不想酒過三旬,他還是隻知喝悶酒,連話也不怎麽有興致說。


    秦超觀察了陸岩半天後,對錢書達說:“陸兄這是遇上煩心事了啊。”


    見陸岩不回他,說:“看,我就說吧。”


    那錢書達說:“還用你說,我也早看出了。隻是不知他心事是什麽罷了。”


    那陸岩仍是隻喝著酒。


    他有意向兩人請教的事,卻似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秦超饒有興致的看著陸岩,慢條絲理的說:“我來猜猜,難道是為了女人?”


    錢書達說:“你猜哪兒也不該往這上麵猜,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咱們陸兄,女人於他,好看不好看的,都是花器而已。”


    陸岩曾經和兩人說過女人如花器論,不想錢書達竟還記得。


    那日秦超問陸岩因何對女人無甚興趣,陸岩答,女人於他和花器無異,無非是好看的女人如精致的花器,不好看的女人如粗糙的花器,他既不覺得精致的花器便惹人動心,亦不認為粗糙的花器便讓人鄙夷。


    那秦超也經了錢書達提醒,連說:“我竟忘記了,那必不是因為女人了。那,莫非是家事?”


    錢書達說:“陸兄,你若是因為休了你那妻子而內疚於心,那大可不必,這明城哪個不知,是她對不起陸兄在先。”


    三人自小在一起玩耍,下人也俱都熟悉,錢書達幾日前挺聽了常跟著他的下人周浩說,陸岩府上的小廝陸豐告訴他,陸岩已寫了休書,不幾日就要送她回去。


    秦超看陸岩的表情似乎更苦悶了些,若有所思的說:“陸兄,你不至於愛上你那休了的娘子了吧。”


    見陸岩並不答話,秦超也不知陸岩到底是怎麽想的,突然想起一個一直喜歡著陸岩的錢府二小姐。便繼續問道:“莫非,是那錢府二小姐的鍥而不舍,把你給打動了?你又已有妻室,不能和她在一起,便來這喝悶酒。”


    隻聽陸岩說道:“你們也別亂猜了,來,我們隻管喝酒。”


    他此刻隻想找人借酒消愁,奈何兩人一直猜測,便出言阻止,免得他們再多加猜測。


    秦超聽了他的話,也不知自己猜中了沒有,反正看樣子他定是情傷無疑了,大笑道:“想不到陸兄你有一天也會為了女人煩惱。我隻以為你當真是個木頭。連明城一枝花你都看不上,我到想看看你那意中人是個什麽樣人兒。”


    秦超說的明城一枝花,原是翠紅苑曾經的當家花旦秋衣。陸岩因常和秦錢二人來往,雖不曾去過翠紅苑,卻也因兩人的關係認識一些翠紅苑的姑娘。因有時三人一同出遊時,秦錢二人有時會帶了翠紅苑的姑娘一起。有時一帶就是一群。


    明城人不知就裏,見三人常帶翠紅苑姑娘同遊,便把三人歸為一類。


    那秋衣便是就一次秦錢二人帶來的姑娘之一。她對陸岩一見鍾情,不想對陸岩表白後,隻得了陸岩的一句“我與姑娘隻有友情,並無愛情。”


    那秋衣因了陸岩尋死覓活,還是秦超把陸岩解救了出來。秦超慌稱自己愛上了秋衣,但因她隻愛陸岩,自己也覺人生無趣,想一死了之。秋衣隻當他說的是事實,打消了尋死覓活的念頭,反過來安慰秦超,安慰到後來卻又真心愛上了秦超。那秦超便真真假假的和她好了一段時間。


    眼下,秦錢二人看到陸岩為情所困,不但不安慰他,反倒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這一出好戲,他們怎能袖手旁觀。


    兩人都是情場高手,此刻爭先恐後地想要向他傳授經驗。


    “不說這個了,來,我們隻管喝酒。”不想自己的心事被他們拿來開玩笑,陸岩如是說。


    三人喝喝停停,一直到了夜間方才解散。


    陸岩帶著酒意回去時,屋裏正亮著燈光,從半開的窗中看到孔蘭正坐在桌邊,麵孔上浮現一絲淡淡的哀愁,昏黃的燈光使她清麗的麵孔越發動人,他在院中看得呆了。


    隻見她呆坐片刻後,歎了一聲,從衣衿裏拿出一個巾子來,陸岩一看,那是那日她落水時不顧一切要撈起的那片方巾。


    隻見她把那巾子鋪在桌麵上,低頭凝思著看它,麵上的哀愁似更深了。


    如同挨了一記悶棍,他跌跌撞撞開門進了屋。


    她已聽到開門身,此刻慌張地站了起來。


    隻聽她說道:“陸四公子,你今日怎地才來?”


    見他醉酒的身軀搖搖晃晃,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扶他一把。


    不等她的手靠近自己,他一把推開她的手,


    冷然地回答她的話:“怎麽,你還記得還有我這麽個人?”


    她不知他因何這樣說,隻是呆看著他。


    今日她等了一天,一直到晚上都不見他的身影,心裏又有些著急,又有些生氣。急的是眼看天色已晚,又要多住一日,怕府裏的人又要嫌自己病好了還賴著不走。氣的是他去哪兒也不和自己打聲招呼,想來也是絲豪未把自己放在眼裏。她本以為他對自己這幾日就算沒有夫妻之情,也還有些其他的情分,不然他這幾日的殷切關懷又算什麽?


    哪知他一出現就是滿身酒氣,又是這樣的言語和動作,也不知他在外麵是受了什麽刺激,隻摸不著頭腦地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也想問你,當時要逃婚何不逃得遠些,我不在的這一年為何還呆在這兒?你何不去找這巾子的主人?呆我這兒做甚?”


    她隻覺得他的話句句傷人,不由一怔,心想:“難道這才是他的真心話?他這是借了醉酒才敢表達出來,那白日裏那個他隻是因了世俗禮節才對她彬彬有禮的?”沒料到他竟是這般討厭自己,她本還以為他對自己有一絲情份在,看來,竟全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眼淚在眼框裏打轉,隻呆呆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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