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妃問:“這杜程是何方人氏,你知道嗎?”


    孔蘭淡然說道:“北方通州人氏,如今年方二十二,現正在京城鄭公府上當門客。”


    知道這些實在算不了什麽,現在隻要是個人都知道杜程的出處和所在,因此她又問道:“你最喜歡他的哪句,妹妹能說說嗎?”


    孔蘭說:“早幾年喜歡,現如今想來,好像沒有哪句特別喜歡。”


    陳妃隻當她一句都說不出來,當下笑著說道:“我當妹妹真心喜歡他呢,看了他的詩集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嗎?既然如此,你何必費這時間呢,不如玩玩別的。太子殿下現在也不在這兒,他也不知道你在看書啊。”


    她背後的方清言也暗自嘲笑著孔蘭,隻是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來。


    對於陳妃的話,孔蘭沒有表現出生氣,她淡然說道:“我近來覺得,杜程的詩過於討好女人的喜好了,一個大男人,隻知寫女子的美貌和閑愁,豈不無聊?”


    她的這番話在陳妃看來,隻是無力的掩飾罷了,她隻不過是連一句都背不出,才這樣說的,她又問:“那你既然覺得杜程的詩你不喜歡,那你喜歡誰的?能否說來聽聽?”


    孔蘭見她打定了主意認為自己一無所知,看來不說出幾句她是不會罷休了,雖然她平素最討厭在別人麵前說起對哪個詩人的詩詞的看法,隻因她認為詩詞是隻可意會,不見言傳的東西。


    她淡然說道:“我近來更喜歡何言之將軍的詩,一字一句都有著直抵人心的力量。比如《戰地感懷》中那句‘回首壯士斷腸處,空有殘陽照荒漠’是何等的悲壯淒涼,再比如那首有名的《孤女賦》,哪句不使人沉思,不引人對孤女產生憐憫。他的詩因為皆有感而發,比起一些隻知閉門造詩的人,自然是更能打動人心。這可能和他一直在南征北戰的經曆有關。而杜程之所以被不少人批評,也和他過於單調而又沒有曲折的生活經曆有關。所以我認為,大多數人隻知道批評杜程,卻不知道他本來也隻能寫寫閑愁,實在是誤解他了。”


    她這一番話叫陳妃說不出話了,她訕笑了一聲,說道:“妹妹倒還真看過些書,想來你家以前的主人待你不薄。”


    她特意提到“主人”這個詞,意思就是孔蘭就算識幾個字,看過幾本書,歸根結底還是當侍女的罷了。


    孔蘭說:“我就是在打掃書房的時候偶爾看看罷了。”


    “那你家主人不會覺得你在打掃書房的時候看書是失職嗎?”


    “我家主人自是不像有些主子,喜歡揪別人小辮子,揪住就不打算放手。”


    陳妃聽出這話是在暗地裏罵她,一時沒想起該怎麽回,便訕笑說道:“我就不打擾妹妹休息了,回我那屋了。”


    孔蘭說:“你慢些走,慢些走氣才順暢些。”


    陳妃一聽,這又在暗諷她生悶氣了,當下也不說話,直接掀起門簾而去了。


    方清言跟在她身後,也覺得無趣得很,她本以為可以看到孔蘭的醜態的。沒成想隻看到陳妃被孔蘭諷刺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有些幸災樂禍,對陳妃的幸災樂禍,但更多的是失落,那就是,她現在知道了,孔蘭不是她想像中的小家子氣的那種漂亮女子,她一舉一動都有著真正的貴族風範,她的風度氣質,就是一般的名門望族之女,也不見得能把她比下去。


    況且,她看出,陳妃一直在乍乍呼呼,而孔蘭卻一直坦然自若,這一比較,陳妃不知被孔蘭比到哪裏去了。


    她希望看到的,當然不是這樣的孔蘭。


    現在,她有些相信,陳妃說的太子殿下想立孔蘭為正妃的說法了。


    不過,她還是想親耳聽到才徹底死心。


    “你剛才說太子殿下很快就回來,為何還沒到?”方清言跟著陳妃到了她的蘭芳居後問。


    “著什麽急啊,他就快到了。”


    她回來後,蓮兒就去找太子殿下了,這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情節。


    她話音剛落,就從門口看到見太子殿下正急急趕來,她轉身對方清言說:“快,躲到簾子後麵去。”


    方清言照做了,藏在床尾後麵的布簾後麵。


    太子殿下剛進來,便問陳妃:“你將我叫來何事?”


    陳妃說:“我今日頭痛得很。想你陪陪我。”


    太子殿下說:“頭痛不能叫禦醫?非要叫我來?我正和宰相商量事情,就這麽被你給打斷了。”


    陳妃說:“我記得以前我生病,你都整日整日地陪我,什麽也不做,怎麽現在我生病,讓你陪上片刻都叫你這麽為難?你說,你現在是不是心裏隻有她,沒有我。”


    太子殿下說:“我昨日不是說過了,我不會因為她的到來對你有所冷淡。”


    陳妃說:“可你現在已經對我冷淡了,你當我感覺不到嗎?”


    太子殿下問:“那你說吧,你如何才肯相信我說的?”


    陳妃道:“如果你立我為正妃,我才相信你。”


    太子殿下臉色一下變得鐵青,他冷然說道:“正妃之位,已經有人了。你不是不知。”


    陳妃道:“有人又如何,你又不愛她,讓她過來也是害了她。”


    太子殿下說:“愛不愛都沒辦法,你應該知道。”


    太子殿下的這句話叫此時躲在簾布後麵的方清言好不難受,她咬了咬牙,繼續屏息聽著。


    陳妃說:“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現在你將心思都放她身上了,若是立她為正妃,你肯定不會反駁。對不對?”


    太子殿下沉默了起來。她說的,他也是想過的,他希望若幹年後,坐他身旁和一起接受四方來賀的,就是孔蘭。


    他想給她所有的愛情和榮譽,隻因在他心裏,隻有她配得上這一切。


    腦海裏近來常想到這一幕。然而,這個想法隻能想想而已。


    陳妃說:“你說話啊?為何說到她你就不說話了,莫非被我說中了?你還真想立她為正妃,太子殿下,你忘記了,她隻是個侍女罷了!”


    太子殿下聽她說孔蘭隻是個侍女,不由對孔蘭升起了一絲保護欲望。而且,他也惱怒於孔蘭隻來兩天,陳妃就連她的身世都摸清楚了,可以想見她是如何打擾孔蘭,又是如何因她的身份對她產生了鄙夷的。


    “我就算要立她為正妃,你也攔不住。”他這句話隻是譴責她將她的侍女身份如此看貶,如此在口頭上為孔蘭出口氣。


    站在簾幕後的方清言聽了他這番話,眼裏的淚就在眼眶裏打著轉,現在她相信了,陳妃說的確實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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