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秦倫帶著大隊人馬離開後,這個小空間,剩下我們獨處了。


    洞房花燭夜,我的心,緊張到無法平靜。


    他也是,緊張到額頭冒汗,緊張到局促不安,呆呆站在我的左前方,愣愣地看著已經換上紅色睡衣的我。


    他脫下西服外套,解開白襯衫最上麵的兩顆扣子,大口呼吸,像是封閉許久快要斷氣的人,終於得到了喘息空間。


    他訥訥地坐在我旁邊的床邊,雙手緊抓著雙膝上的褲腳,因為不敢側頭看我而緊閉了雙眼,益發的大汗淋漓。活像個初涉情場的少年,麵對心愛的女孩,害羞到無膽直麵的地步。


    我低下頭,湊近他,撐不住“撲哧”一聲笑噴:“看不出來,堂堂莫董事,也會有這麽膽弱的時候?這可不像在商場上、對外雷厲風行的莫宸晞噢!”


    他聽著冤枉,忽一下撲過來按住我的雙手,爭論:“這怎麽能叫膽弱呢,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膽弱?膽弱是麵對事件膽怯,我明明是……”他口吃地看著我,情意綿綿地眸光裏蘊含了無限不可置信的欣喜,無限如夢初醒的驚訝,仿佛憧憬過億億萬萬次的畫麵突然上演,令他那雙受到衝擊的茫瞳驟然閃亮出幸福熒光,眼皮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對我說:“我這是終於娶到你,對這趟艱辛娶程的終於走到終點的感悟,你就不允許男人也感性一次?”


    我微笑地眨巴眼睛,如小時候認真聽他傳教課堂知識:“洗耳恭聽。”


    他深吸一口氣,順著暢通的鼻息緩緩呼出,似在平息內心的緊張:“從我們重遇的1940年夏天,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斷斷續續,我做夢都沒想過,我們會有這一天,就連此時此刻,我也害怕會是夢,一覺醒來,我們還是莫宸晞和柳棲蝶,卻不是夫妻關係的莫宸晞和柳棲蝶。”


    聽他這樣說,我的緊張倒緩解了不少,甜笑盈盈:“那我捏捏你,看看疼不疼?”


    我說罷,沒等他反應,抽出他按住的雙手,捏住他的臉,用了大力。


    他不叫疼,反笑:“有感覺呢,看來是真的。”


    他這一笑,把本放不開的兩人間的氛圍活躍起來,他突然而然的湊近我——鼻尖對鼻尖,眼睛對眼睛,我感覺到我的臉正在一層複一層地發燙。


    身體正顫動一晃,他的雙手重新抓緊了我的,手心傳來的暖意,化解的我體內本能的顫意和恐懼,他的唇覆上來的時候,眼睛自然而然地閉上,最最熟悉也最最陌生的味道縈繞而來,我也靜靜地閉上眼睛,默默感受著他柔和蕩漾開的蜜意。


    今夜,全城人都在為他們祝福,全城都安靜無聲,靜得隻聞兩人彼此的鼻息輕,靜得隻會全情投入在兩個都還很生疏的人合二為一的迷朦世界裏。


    ……


    三個月後。


    又一個新年之際,我們和柳秦倫一道送夏怡回上海。


    夏翊兌現承諾,把今年內按照柳秦倫方案賺到的純利兩千萬存進了喬商銀行,王廷也和伊娃方麵達成了繼續合作的約定,和工廠方麵簽訂了定量製作的合約。


    王廷與上海這座城市,與華東片區的市場,續訂了兩全其美的結局。


    在萬事俱備的東風裏,


    柳秦倫卻針對夏翊的提問:“你是否該給夏怡一個成績了?”坦誠,“很完美,但是抱歉,我真的過不了我自己這關,這一點,我也明確地向夏怡表達過,你若不信,可以問問夏怡,我有沒有給過她任何愛情方麵的誤導?你也不用再用棲蝶來問我,再多的疑問,我都隻能告訴你,我需要時間。”


    在我和莫宸晞剛剛新婚的當口,沒有人再質疑他需要時間是搪塞的虛話。


    去年,柳秦倫和莫宸晞的雙雙護駕,為夏氏的市場奠定了最強大的依靠,有了西南片區最堅實的基底,柳秦倫隻用了一招不謀利發揚固有特色、廣告畫相贈外商,就把夏氏的招牌穩穩地壓在其他公司之上。


    今年,銘記之心重出江湖,夏翊和付明傑雙雙出動說服了我和秦倫,把銘記之心華東片區的設計權授權給永安百貨,會保證我手上的這枚是獨一無二的同時,進行簡化後再退出市場,以便於各階層的消費者都有能力送給最愛最好的結婚禮物。


    真正的愛應當廣為分享,我們有何理由拒絕?隻加了一條,以江城為市場中心的西南片區,必須和以上海為中心的華東片區,同步推出。


    優秀如柳秦倫這樣能夠翻雲覆雨國際市場的人才,夏家依然願意為了那一絲“需要時間”的曙光,堅持如初地等下去。


    柳棲蝶慈善基金會的慈善事業,由已經半退隱的梁燕玲操持得很順利,為王廷,為柳家,博得了很好的名聲。王廷至此,算是在上海安身了。


    4月的時候,我有了我和莫宸晞的愛情結晶。


    同月底,銘記之心貼近民眾的公開銷售的實物製作出來,我拿在手裏,覺得異常新鮮,戒麵由鑽石製作的心形式樣不變,戒身幾乎和真正的銘記之心一模一樣,梧桐樹幹為指環,梧桐葉為紋理點綴,隻是所用原材料不再是鑽石,而是在四片葉子的各個菱角處,用了水晶裝飾,大大降低的製作成本,大大提升了購買能力。


    5月正式加量生產推出市場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江城。為節約土地成本,我和莫宸晞江城的家就設在柳公館我的臥房裏,大部分莫宸晞和柳秦倫都在喬都辦公的時候,我就會回已搬至新家的江家小住,白日裏,就充當王廷的臨時管家,管理著王廷上下大小事務。


    據《申報》和夏翊來信說,銘記之心的銷量,一天就超出了前幾件設計品的總和,帶動起其他設計品的銷量。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僅看銘記之心在江城的銷量,帶動起了整條王廷的產業鏈,唯獨涼山的桐油加工廠。


    戰事告捷,桐油的需求量大大降低,我做主,停止桐油生產,把空出來的廠子和人力,全部投入到中藥藥丸和藥膏的生產。


    近來永泰新婚放假,在家無聊時,專研出了很多獨家治療慢性疾病和惡性疾病的秘方,工廠正好派上用場。


    柳秦倫從喬都回來時,特意去探了涼山工廠,回來告訴我:“中藥少了桐油的毒性,工人們加工起來更賣力了。還有喬都,整個喬都北區的建築都已恢複原貌,還拍了王廷之都喬都一號店翻新翻修完畢的各個角度的照片給我看,他物色了喬都東西南區三個地理尚佳的位置,準備在明年開設喬都二至四號店。


    次年,1947年2月底,我和莫宸晞的第一個柳氏兒子出生了,我們三個同時喜極而泣,滿月宴辦得溫馨而低調。夏怡每年夏季都會過來小住幾個月,柳秦倫卻還是單身。


    王廷已經占據大半個江城的市場,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我相信,在不久的未來,王廷在喬都的產業鏈會從四家飯店開始,總有一天會橫跨整個西南片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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