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座高山雲鬆林。


    林子裏,無數高達幾十米的雲鬆直插天空,往前看去,烏酣酣的一眼看不見邊際;上方,如傘蓋般撐開的枝幹和墨綠的鬆葉上堆著厚厚的一層雪;而地上,同樣是東一片西一處不知是殘雪還是寒霜的白色,卻還是露出了不少枯黃的落葉覆蓋著的土麵。


    眾人自打入山後便沒再見過白色之外的顏色了,到了此地,不由得都是精神一振。


    匆匆入林後,揀選了一塊林木稀疏的地方,掃出了片空地,又砍伐樹枝,燃起了篝火,準備今晚就在此過夜了。


    跳動燃燒的篝火驅散了林間的寒氣。眾人圍坐在篝火邊上,熊皮襖那夥人更是在左近的灌木叢裏發現了幾頭窩冬的肥大雪雞,草草收拾後在火堆上燒烤了起來。


    不久後,大顆的油脂落在火堆裏,混雜著鬆枝燃燒的清香,誘人的香氣彌漫在林間,頓時驅散了眾人一天行路的疲勞。


    這裏的諸人多是見慣生死的資深冒險者,雖然過去一天裏,同伴的死亡讓其餘的人心情頗為低落,但半天下來後,也就淡了,烤熱的食物下肚後,氣氛逐漸熱鬧了起來。


    斯巴克那夥人不忿熊皮襖諸人可以大快朵頤地吃著肥美香熱的雪雞,自己隻能啃烤熟的麵包之類的幹糧,紛紛散了開去,在左近的林間尋覓野味。


    哥迪斯見狀,扭頭對不遠處的斯達克說道:


    “這座雲鬆林也不是善地,枯鬆葉和厚雪覆蓋的地麵裏多有極深的孔洞,人掉下去就會消失不見;林子深處更有劇毒的黑血蜘蛛和幾人長的巨蟒;叫你的人小心些,不要走得太遠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聲驚呼聲驀然響起,接著,連串的慘叫聲從林後傳出,一個大漢連滾帶爬地從灌木叢裏躥了出來,臉色慘白,像是見了鬼一樣。


    悉悉索索聲後,從那處灌木中,竟然爬出一隻幾乎有小牛犢般大小的黑色大蜘蛛,劃拉著毛茸茸的八條長腿朝大漢追去。


    還好天氣嚴寒,這隻可怕的巨蟲仿佛剛從冬眠中醒過來,八肢僵硬,動作有些遲緩;反映過來的眾人紛紛擲出手中的粗重兵器,在它即將追及那個漢子的時候,終於擊破其圓滾滾的腹部,並將其釘在了地麵上;黑色的膿血流了滿地,所到之處,地麵如被火燒般地焦黃一片。饒是如此,那隻巨蟲仍是吱吱地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死去。


    斯巴克走上前去,一把拖起那個手腳癱軟的漢子,低喝到:


    “你怎麽樣?哪裏受傷了嗎?”


    漢子喘了幾口粗氣,定了定神,這才說道:


    “我,我沒事;我剛才一腳踩空,差點掉到一個地洞裏,還好眼疾手快,抓住了洞口的那根樹枝,要不然就要被那個東西嚼了當晚飯吃了。”


    斯巴克這才鬆了口氣,轉回身來,臉色頗為不善地看著哥迪斯:


    “哥老大,這是便你的不是了;既然知道這裏的凶險,怎地不早和我們說清楚?”


    哥迪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應道:


    “我和樂武隻是向導,帶個路罷了;大夥兒都是江湖老手了,自然知道,到了陌生的地方該要注意些什麽。何況雲奚本就是少有的危險地方,稀奇古怪的危險層出不窮的;我兩個也隻是比諸位多來了幾趟,靠我兩個提醒是提醒不過來這麽多的。還好,這位兄弟吉人天相,沒出什麽事兒。”


    聽得哥迪斯此言,出人意料地,斯巴克隻是沉著臉,皺了皺眉,並未再說什麽,徑自回到火堆旁坐下。


    上述一幕發生的時候,艾正獨自倚坐在火堆外圍的一株古鬆上,低頭吃著自己攜帶著的幹糧,對周圍的嘈雜喧嚷漠不關心的樣子。


    忽然間艾抬起了頭,前方,兩個人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為首的是個近五十歲的老者,一頭褐發,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風刀霜劍留下的痕跡。


    身後跟著的另一人則是個三十歲許的北方漢子。


    兩人走到艾身側,告了聲擾,坐了下來。


    褐發老者拱了拱手,臉上掛著笑,自我介紹道:


    “老頭子森陽,利昂本地人;這位是特古,北麵魁青省的武士。我兩個都是單身冒來此險的。這位兄台看上去年輕得很,才二十來歲吧?這麽年輕便獨自闖雲奚,果然勇氣過人,不知貴姓啊?”


    艾隻是簡短地應道:“艾。”


    森陽看來閱曆頗豐,也甚是善談,並不在意艾的冷淡寡言,坐在那裏滔滔不絕,扯天扯地,頗為熱絡的樣子;倒是那個特古,也是個不善於言辭的人,坐在邊上點頭應和的多,開口說話的少。


    便在此時,那邊斯巴克和哥迪斯因為黑血蜘蛛一事爭執了幾句,森陽停了下來,眯著眼睛看了會兒,隨後歎了口氣,道:


    “斯巴克和穿熊皮襖的,各自都是一夥的;我們幾個單身的,最好還是聯合在一起,這樣才不會被人欺負,有起事來也能有個照應。”


    “唉,本來還有一個的,可惜,今早死在雪狼口中了。”


    那個特古愣愣地說道:


    “森大哥說的沒錯,出門在外,當然要團結互助;不過,我看斯巴克和熊皮襖那兩群人也還好吧?雖然一開始有些不開心,但之後有事,也不是互相幫忙?況且還有哥老大在調停,我們雖然人少,應該不會被欺負吧?


    森陽冷冷笑了笑,微俯向前,低聲道:


    “互相幫忙?等發現了什麽寶貝你再看吧。不瞞你們說,老頭子不是第一次來雲奚探險了,見到的糟爛事情也多了。”


    “雖然上次進山我找的不是哥迪斯和樂武,但這兩人的作風也聽不少人說起過。。。”


    “據說這兩人每次都帶上個二三十個人的大隊;賺足了帶路費不說,帶的人必然被分成人數差不多的兩大夥,不夠就用單身的客人補上;隨後,這兩人會有意無意地在這兩夥人之間製造點摩擦,好從中取利。”


    “真的?有這回事情,為什麽要這麽幹?”


    特古一臉錯愕的樣子。


    “真的假的老頭子也是道聽途說,不好一口咬定;不過,有件事卻是千真萬確,這兩人雖然是這裏最著名的向導,可每次一大夥人出去,能活著回來的可真沒有幾個。。。”


    “話說回來,勢孤力弱的在外冒險,想些個辦法自保,也是自然的事兒,我們幾個也得機靈點兒。”


    特古仍是似懂非懂的樣子:


    “有森老哥你在,我聽你的就是了;咦,老哥剛才說,你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快給我們說說上次的經驗,有沒有找到什麽寶貝?”


    “哈哈。。。”


    森陽頓了頓,等吊足了特古的胃口,這才笑著說道:


    “老頭子上次的運氣還不錯,在前麵的魔晶山腳下撿到了幾株黃金之菇。”


    “啊?就是那一小顆都號稱值一個金胡子的黃金蘑菇?”


    特古滿臉震驚,一副羨慕得不得了的表情。


    “是最少值一個金胡子!”


    森陽笑著更正道,“我的那幾個黃金菇最後是脫手給了個大商客,每個都賣上了三枚金胡子;可惜,要是有空運到聖京再出手的話,價格至少還可以翻上一翻!”


    口中繼續吹噓地著這種號稱男人聖藥的黃金菇在大城市裏的貴族老爺那裏是如何的受歡迎,自己是如何好運地在某個深溝裏發現這些罕見的蘑菇時,森陽的眼睛掃過艾,發現黑衣少年雖然禮貌地擺出傾聽的架勢,實際上卻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轉變了話題,似有深意地問向艾:


    “不聊這個了;倒是今早雪狼來偷襲的時候,艾兄弟就睡在洞口,卻一點傷也沒有,艾兄弟的身手應該很了得吧?”


    “說起來,偷襲也是發生在換人守夜之後,艾兄弟守的那大半夜,卻是一點事也沒有的。”


    見老者將話題轉向了自己,艾亦並不在意,隻是隨意地說道:


    “哪裏,隻是運氣好些罷了。”


    森陽仍不死心,眼珠一轉,正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陣喧鬧喝彩聲從火堆那邊傳來,打斷了這裏小團夥的三人談話。


    原來是斯巴克那夥人吃飽喝足後,有人提議切磋比試一下,找個樂子,順帶消化消化。


    出手的正是斯巴克手下那個最引人注目的,身高近兩米的年輕巨漢,此時他正吆喝連聲,手中的青銅戰斧舞動得如風車一般。


    他的對手,是個手持鐵劍的熊皮襖漢子,身手還算靈活,但顯然不敢硬接巨漢的大斧,連連後退,繞了幾圈也找不到欺近身的機會,驀地跳出圈子,喝道:


    “好了,不打了,算你贏了,小子!”


    巨漢聞言,大聲地吼了幾聲,將巨斧高高舉起,左手用力拍打自己厚實的胸膛,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挑釁似地看著周圍:


    “還有誰?誰還想活動活動手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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