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尤妮已然靠在喀龍夜的肩頭,沉沉睡去;睡夢中,不知見到了什麽,嘴角露出淡如幽蘭的笑容。


    喀龍夜輕輕地將尤妮抱在臂中,走入牛皮帳內,將她放在居中的羊皮氈上,又覆上一層薄薄的布毯。


    雖是春天,草原的夜晚寒意依然頗重,男子又走到帳門處,挑開了埋在地下的火盆,放入幾塊新炭。


    不片刻,絲絲的暖意隨著炭香在帳內散布開來。


    自始至終,喀龍夜的動作都十分輕柔,緩慢,一如一名稱職的丈夫,照料自己熟睡中心愛的妻子。


    最後,回頭看了看氈上那個讓星空都失色的曲線身軀,伸手解下搭扣,放下帳簾,一矮身,走出了帳外。


    悄無聲息地走到帳外十來米的黑色巨馬身側,輕輕翻身,上了馬背,伸手撫摸了馬的額頭白印,低聲說道:


    “老夥計,走吧。不過,腳步放輕些,不要吵醒了她。”


    黑色巨馬仿佛會意般地昂起了頭,抬步小跑著往東麵而去,跑出百來米後,這才加快速度,不片刻,便消失在地平線之外。


    帳內,應該已經進入夢鄉的尤妮不知如何突然間醒了過來,坐起身來,望向帳門的方向。


    那原本比天上的星辰更閃亮的雙眸驀然間有了短暫的迷茫,就像此刻,懸掛在帳篷頂上,那片失去星光的深邃夜空。


    裏開這個牛皮帳篷約七八裏的地方,有一處稀疏的樹林。


    說是樹林,其實也不過就二十來棵小樹,最高也不過兩人許,枝葉倒甚是茂密。樹林外圍,拴著十來匹駿馬,林內空地裏,七八個蠻族人,或坐或站。


    這七八個人,形象各異,卻都是氣勢懾人,身上殺氣隱隱;一望而知,均該是身居高位,率領千軍萬馬的人物。


    偏偏這些人看上去年紀都很輕的樣子,最成熟狀的那個,亦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


    靜默中,那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首先開口說話:


    “都說說,下一步打算怎麽著吧。跟了七八天了,老這樣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左手邊的那個身材魁梧粗壯,穿著件血紅色不知名獸皮甲的年輕蠻族壯漢沉聲說道:


    “有什麽好辦法!你們給我製造個機會,讓我去把那個女人殺掉!總不能讓這個大陸來的女人蠱惑了殿下。即使事後被殿下處罰,甚至處死,我也認了!”


    對麵那個臉孔狹長的男子冷笑一聲,接道:


    “殺了她?且莫說你廓爾格能不能在殿下的眼前,出手殺死他的女人,就算是放手給你殺,你真能狠下這個心嗎?她可是真正的大陸第一美女,牧民們都認定她是雪山神女來到了大草原上。。。天下也隻有這麽個女人才能配得上殿下。”


    年輕蠻族壯漢一窒,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另一長發披散的漢子插入道:


    “殺了她,確實不可取。說不定反而適得其反,讓殿下大怒。不過。。。也不能就這樣,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們得做些什麽,找個適當的機會,和殿下說說。”


    眾說紛紜的時候,首先開口的那個三十來歲男子咳嗽了一聲,道:


    “都靜靜,讓你們說說想法,不是吵吵什麽,現在是要拿出個章程出來。”


    轉頭,看向稍遠處,樹蔭下的一個年輕男子,問道:


    “阿古洛,殿下最喜歡你,你也最清楚殿下的心思,說說看,你覺得現在我們該怎麽做?”


    那是個瘦瘦高高的少年,短發,臉龐輪廓英朗,看上去年紀在眾人裏最小,大概還不滿二十歲的樣子,神情卻十分沉穩,半坐在矮樹下,一言不發。


    見到三十來歲的男子問道了自己頭上,這才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殿下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你們也很清楚。你們真的認為,殿下會不明白現在的處境,需要我們去提點嗎?”


    眾人皆露出思考的神色。


    一道不甚響亮,卻有著說不出狂放豪野氣勢的男子聲音突然在林外響了起來:


    “提點?提點什麽?你們這幾個家夥,偷偷聚在這裏,想要做些什麽?”


    眾人如受雷擊,都是身體一震,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個身材十分高大的男子,坐在一匹黑色的巨馬上,矗立在林邊;身上雖然依然是普普通通的牧民服裝,但釋放出來的氣勢卻與剛才炯然不同。


    他僅僅是立在那裏,就給人一種要將天地都壓塌的無倫霸氣。


    來的人正是喀龍夜。


    林內的眾人震驚之後,臉上多泛起驚喜之色。紛紛單膝跪地,朝男子行禮:


    “見過殿下!”


    “殿下,您怎麽來啦?”


    喀龍夜抬步下馬,隻跨了兩步,便來到林地內。雖然此時已下了馬,但其氣勢非但沒有半點減弱,反而顯得更為高聳淩人。


    並未示意眾人起身,而是倒背著雙手,微仰著頭,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們跟在我身後好幾天了吧?說吧?是誰讓你們這麽做的?還是說,你們覺得我做錯什麽啦,像剛才說的,要來提點我一下啊?”


    眾人臉色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人敢開口說些什麽。


    “說啊,為什麽不說了?”


    年輕蠻族壯漢廓爾克咬了咬牙,往前挪了半步,說道:


    “別人不敢開口,那就我來說。殿下,那個亞瑟已經率領帝國的大軍深入草原,兵鋒估計現在已至格倫湖畔;不知有多少部落不得不離開他們世代生存的草場,殺死剛出生的小羊,往草原深處遷徙躲避。”


    “殿下,您是大草原領頭的雄鷹,大夥兒都盼著您率領大家,狠狠教訓那個膽敢殺入草原的亞瑟。可是,殿下您,您現在卻在這裏,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背著光,看不清喀龍夜臉上的表情,隻覺得原本就無比淩迫得氣勢突然再往上提升,仿佛整個天空突然垮塌了下來,壓得在場的眾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首當其衝的廓爾克更是渾身骨節咯咯作響,雙手撐在地麵,也幾乎無法支持跪立穩當。


    冷冷的聲音傳來:


    “我在你的眼睛裏,是一個不顧族人安危,不知輕重,被女人迷惑的糊塗蠢貨?”


    沒有人膽敢接話。


    驀然間,重如山嶽般壓在身上的壓力不翼而飛,眾人不由自主地身軀猛往上一抬。


    喀龍夜依然站在原地,原本那迫人的氣勢卻突然散去,但口中的話依然冷淡:


    “有這個想法的不隻廓爾克一個人吧?不過,就他敢當我的麵說出來。”


    隨即,喀龍夜語氣恢複平靜:


    “都起來吧。”


    廓爾克大喜,躍起身來,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殿下,你不怪罪我嗎?”


    “你有不敬之罪,理當責罰;不過,念你敢於直言,就算將功折罪了。好了,都坐下吧,聊聊現在情況如何?部落裏的那些個老家夥們,又有些什麽打算?”


    說罷,喀龍夜選了顆矮樹,靠著坐下,又示意眾人放鬆,圍著他坐下。


    眾人臉上都浮現出喜色,大鬆了口氣,按喀龍夜指示坐下後,為首的那個三十許的男子蒙舒爾思索了一下,首先開口說道:


    “形勢尚可。為了避開帝國的大軍行軍路線,到現在為止,已經有百來個部落,往草原西部搬遷,最前麵的,已經過了沱風河。”


    “在各族長老們的協調下,倒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爭執,偶爾有些爭奪草場的摩擦,也很快解決了。不過,牲畜搬遷中的損失是免不了了,今春的生養繁殖,也會受到大的影響。”


    停了停,看了看喀龍夜的臉色,繼續說道:


    “軍隊方麵,東麵的部落們自發組織了上萬的勇士,沿途不斷地騷擾帝國的軍隊,但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大戰;在沱風河西麵,珂倫,雅宿和綏安湖那裏,已經分別聚集起了各個部落近五萬名的勇士。”


    “不過,因為殿下不在,無人有資曆統領;加上長老們都一力堅持再往西退,直到帝國大軍真正深入草原之後,再考慮出擊,故此仍然按兵不動。”


    廓爾克冷哼一聲,插入道:


    “考慮出擊?大多數長老們根本就沒有真正想過出擊,他們隻想采取當年擊敗那個帝國開國皇帝同樣的方法,退,一直退,直到帝國大軍糧食接濟不上了,不得不自己撤退了,這才敢追擊吧!”


    “長老們也不想想,當年那次,看似最後勝利了,可是有多少部落,背井離鄉,耽擱了春季生養的季節,導致來年冬季,餓死了多少老人和小孩!我所在的鐵環部,就是這樣衰落下來,現在更是分裂成了灰環,紅環和白環三個小部落。”


    蒙舒爾歎了口氣,道:


    “長老們雖然有些保守,但也是不得已的;要是和帝國大軍硬拚的話,即便是贏了,也是慘勝,付出的代價隻怕會更高;畢竟這次帝國四十萬大軍,無一不是五大軍團的精銳,而我們這裏,大草原雖廣,部落雖多,但生存艱難,每個部落成年男子本就不多,還要留下少量,照看老人婦女和小孩,真正能騰出手,投入到大戰之中的壯年勇士,所有部落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萬罷了。”


    廓爾克不答,隻是看向喀龍夜的方向:


    “大草原的漢子都是能以一敵二甚至敵三的真正勇士;需要的,隻是個讓所有人信服,甘願效死的頭領;在殿下的率領下,擊潰帝國四十萬大軍絕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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