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鳳天寧的質問,衛肅頹然的垂下頭,幹啞的嗓子發出聲音:“當年一戰,死傷慘重,我被擊落入渭河。我以為我會死,卻不想被水流衝到了這西洲。又正好被那餘氏的兒子路過救起,可我傷勢太重,是餘家嬸子宅心仁厚,求遍了西州城的大夫,才撿回了我一條性命。”


    “可我傷勢太重,昏迷了近兩年才醒,她們一家人一直照顧著我,再後來我便拜了餘氏為義母。”


    “餘家家境清寒,一年前債主找上門,我才知道她們已經為我欠下了不菲的債務。餘氏沒有錢,她們便想拿冬兒賣進青樓抵債,我不能不管,情急之下出了手。再後來潘友文便出現了,是她替餘家還清了債務,要求是要我給她做護衛,還找人治好了我大半的傷。”


    鳳天寧居高臨下看著她:


    “還真是一個有情一個有義。”


    衛肅終是抬頭看她,神色黯然,而後掙紮著要動。鳳天寧瞥了一眼點點頭,星移默默將人送開。衛肅挪了挪身體,跪了個端正,一頭磕在泥地上。


    “四皇女,衛肅隻有一件事必須說明,之後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


    “你說!”


    衛肅抬起頭:“衛帥她絕對不是叛徒!當年,先皇遇伏,衛帥聽到了消息便立即帶了我們前去營救,可我們趕到的時候,先皇已經傷重,昏迷不醒。先皇身邊的親衛楊焰,當時她看見衛帥就大喊逆賊,衛帥沒有防備,被她一劍刺中。”


    說到此,衛肅幾乎是咬著牙根,肩膀不住顫抖,眼睛泛紅:“我們弄不清是什麽狀況,可衛帥必定是遭人陷害了。”


    “可沒人聽我們解釋,衛帥也明白是被人設計了,心下擔憂怕前線要出事,無暇再耽擱,又匆匆趕回營地。胡族大軍壓境,衛帥率兵迎戰,可胡族來勢洶洶,呼蘭圖乃是胡族第一高手,但若不是楊焰那一劍,她絕無可能贏得了衛帥。”


    衛肅已經雙眼赤紅,又深深一拜:“四皇女,真的……不可能是衛帥,衛家世代忠義,衛帥更是一片赤誠,衛家女兒絕不可能做出通敵賣國的事情……絕不可能設計先皇……”衛肅再說不下去。


    “我知道。”鳳天寧放下劍,閉上眼再看著她鄭重說道。


    當然不會是衛繡,當年是衛繡與她的衛家軍拚死苦戰,流盡了衛家最後一滴血,才換來了後來皇姐與胡族決戰的機會。


    若沒有她,胡族怕是早就趁著母皇駕崩,攻進鳳京了。


    衛繡那一槍挑落了呼蘭圖的人頭,也挑斷了胡軍的氣勢。可她自己也早已經油盡燈枯,皇姐找到她的時候,她仍然手持長槍立在漫山遍野的屍骸之上,渾身的血跡已經幹涸,映著荒壁的落日餘暉,莊重又悲涼。


    母皇去的時候皇姐都沒有哭,可看見衛繡的時候,皇姐的眼睛卻止不住的紅了。


    “我知道,陛下也知道。衛繡永遠是鳳朝的第一兵馬大元帥,無人可替。鳳朝的子民世世代代都會記住衛繡與她的衛家軍。”


    衛肅的眼淚隨著她的話終究是不受控的落下來,不停重複念著:“太好了……太好了……”


    這幾年她沒有一刻忘記過,可她從不敢打聽半點關於衛家的消息,怕暴露身份,更怕聽到衛家不好的傳聞。


    “可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何沒有回京?潘有文是什麽人你待在她身邊還需要我說麽,你當真為了報恩,不惜助紂為虐?”


    衛肅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道:“一方麵她確實是救了餘家,另一方麵……”


    “西洲地偏,商業農業都難以發達,百姓生活艱苦。可勝在地形複雜,易守難攻,是鳳朝西境必不可少的屏障。”


    鳳天寧震驚的看她,一陣錯愕,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你想說什麽?”


    “我這一年替潘有文守著密室,曾有一次碰巧看見過潘有文手裏一封密函,上麵是娑羅國的文字。出西洲就是嘉文關,嘉文關五百裏就是娑羅國。”


    “我總覺得不安,懷疑其中怕有不妥。所以我曾潛出去探查過,沒想到真的在嘉文關附近發現了娑羅國的探子。”


    “探子喬裝入境,想是與西洲城內的人有所聯係,我不知道是不是與潘有文,但總應該脫不了幹係。西洲水災最嚴重的時候,娑羅國的探子更是不斷的送進來,而真正的西洲百姓都被強製趕到了城外。直到後來朝廷派了欽差來,才將百姓送回了城內。”


    “四皇女,如果……我說如果,欽差沒有來。那些探子一批一批喬裝送進來,到時候隻怕那些被趕出去的百姓就再也回不來了,西洲到時候怕是要大亂。”


    衛肅沒有明說,可鳳天寧知道,亂,豈止是亂,可西洲之亂隻是個開始。


    潘有文為一郡之首,手裏握有西洲近半兵權。她要是有心勾結外人,西洲必保不住。


    “我原以為她隻是貪心,沒想到竟是狼子野心!”


    “若朝廷沒有派欽差來,以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


    衛肅聽了卻是笑的坦然:“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殺一雙便一雙,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丟衛家女兒的臉。


    不隻是鳳天寧,星辰,星移都不由得動容,她這種人鬼門關過了一回早生死看淡,可無論什麽身份什麽處境,都沒有磨滅她忠於鳳朝的心,仿佛那是刻進骨子裏的本能。


    鳳天寧上前一步,將人扶起來幽幽歎道:“我不知道你為何不願意回去,但衛繡如果知道你還活著,應該會很欣慰,隨本王回京吧。”


    不等她回答,鳳天寧轉身眼神幽暗,原來那人這麽早就開始布局了,當真是步步為營,苦心籌劃,可是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贏?


    “星辰!”


    “主子。”


    “替本王給娑羅國主送一份大禮!”


    而另一邊星河那裏,她在潘有文的密室內如履平地,潘有文布置的那一點小機關對星河根本不值一提。拿了該拿的,再看著她這一室金銀財寶,紮眼至極,點上一個火折子,正想脫手扔出去,卻有什麽恍了一下眼,蹲下身去看,星河低聲罵了一句“老狐狸。”


    書桌的下麵一顆珍珠遺落在桌腳的地方,可做桌腳的木頭上,隱約有些細微的痕跡,星河輕輕一推,一個方形的小格子就彈了出來,裏麵放置著幾截卷起來的紙片,放這麽隱蔽,必有蹊蹺,想著星河一把抄起紙條,將折子丟到滿架的書頁上,輕輕縱身,一躍而出,留下背後漫天火光。


    是夜,娑羅國主的床頭,擺上了兩個娑羅國探子血淋淋的人頭。


    深夜,鳳陽宮裏。


    “九曜參見陛下!”


    “何事?”


    “回陛下,王爺昨日好像送了娑羅國主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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