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中。


    百花依舊在競放,假山林立,小橋流水。


    一尾尾或大或小的紅鯉,在清澈見底的小溪中快樂遊著。


    一名白發老者走來,正是曾經的大宮主。


    東宮華。


    雖然百年過去了。


    但是樣子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因為周天下融入了冥天,天地法則發生了變化,反而使琴藝精進了一步。


    似乎變得更加年輕一些了。


    此刻東宮華看到東宮瀾,隻是從心裏歎息一聲,很久以前就已經沒有勸說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卻無情呐。


    現在的東宮瀾,已經一隻腳踏入琴聖境,為琴城的大宮主。


    不知何時。


    東宮瀾就站起來,來到了海崖邊上,眺望著猶如一潭死水般的東海。


    而她的心亦平靜,早已經不見半點波瀾。


    曾經東海怒濤滾滾。


    猶如她的心,初見封青岩……


    隨著時間的過去。


    她眼裏死寂的東海,漸漸生起了浪花。


    片刻後便浪潮滾滾。


    波濤洶湧。


    一道不曾模糊的白衣身影,出現在海麵上。


    一坐,便平了怒海!


    坐海觀琴!


    此刻。


    她眼裏的時光,驀然倒流,迅速回到了百年前。


    於是,她眼裏有了笑意,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仿佛回到了當年……


    “瀾小娘子,該走了。”


    “瀾小娘子,該走了。”


    身邊的婢女似在一遍一遍地喚著。


    可是她卻說:


    “我再看一陣。”


    “我再看一陣。”


    ……


    ……


    不知何時。


    一座麵朝大海的院子裏,走出了一個名俊朗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依舊青春亮麗的女子。


    隻是女子目光有些呆滯,整個人看起來猶如丟了魂一樣。


    正是子雅琴與柏幽。


    此刻。


    子雅琴看著久久佇立在海崖上的東宮瀾,微微歎息了一聲。


    隻能說天意弄人。


    他收回目光。


    目光柔情如水般落在柏幽身上。


    百餘年過去了,柏幽的神誌還是沒有恢複過來,更沒有想起以往的種種……


    但是。


    他的愛忠貞不變。


    他,也有百年沒有再見封聖了……


    ……


    ……


    琴城的最高處,便是琴城的五宮九殿。


    五宮分別為:大宮,商宮,角宮,徵宮,羽宮。


    九殿則為:奇殿,古殿,透殿,靜殿,潤殿,圓殿,清殿,勻殿,芳殿。


    即是琴之五音,琴之九德。


    而封青岩在證得琴君之位時,曾進駐靜殿……


    所以說。


    他現在還算是琴城的琴者。


    此刻緩緩駛來的牛車,在琴台前停了下來,封青岩掀開車簾走出。


    “封聖,封聖……”


    當年的翩翩少年郎,扔掉了拐杖走來。


    而四周的琴者聽到“封聖”,都微微愣了一下,好奇地往顫顫巍巍走來的老者看去。


    封聖之名。


    天下誰人不知?


    但是現在的年輕琴者,能認出封聖真的不多了。


    封青岩聞言,便在台階上停了下來,轉身回看著走來的老者,自然認出是當年在街邊彈奏《鳳求凰》的少年郎。


    隻是他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


    “封聖……”


    老者看著封青岩轉身看過來,自己亦緩緩停了下來。


    呆呆地看著封青岩。


    他看到。


    即使百年過去了。


    封聖的相貌不曾改變絲毫,就連身上的白衣都沒有變過。


    “封聖……”


    他聲音顫抖說著。


    四周的琴者看到台階的封青岩,都微微愣了一下。


    先不說認不認封聖,但是都被封青岩的風采所折服,似乎整個天地間,就隻剩下那一道白衣身影。


    其他皆迅速黯然失色。


    漸漸失焦。


    “陳濤拜見封聖……”


    老者顫抖地整理衣冠,努力地挺直腰,緩緩朝封青岩行禮。


    “陳兄不必多禮。”封青岩微笑道,“我記得你,當年我來琴城時,你正好在彈奏《鳳求凰》。想不到此時再見,已是百年後……”


    “謝謝封聖還記得我。”


    老者顯得無比激動,差點就淚流滿麵了。


    當年。


    封聖的牛車經過時。


    隻是往他好奇看了一眼,想不到百年後,還曾記得他……


    而在此時,之前那幾名中老年琴者,已經追來了。


    他們看到台階上的封青岩,頓時愣住了。


    “封、封聖?”


    他們有些不敢相信。


    失神了好幾息,才回神過來,連忙行禮。


    此刻四周的琴者都愣住了,有些失神看著台階上的白衣身影。


    這就是傳說中的封聖?


    “諸君不必客氣。”封青岩微笑道,“今日青岩回琴城,能遇到諸君,亦是青岩之幸。”


    “不敢。”


    “不敢。”


    幾人頗為激動,連連說著。


    “封聖,對不起了。”


    陳濤卻突然道,讓封青岩微微一愣,隨之就大喊起來:“大宮主,封聖歸來了。”


    聲音雖然蒼老,卻洪亮無比,傳遍了整座琴城,使得原本熱鬧非凡的琴城,猶如瞬間安靜下來般。


    不少人怔在那裏。


    大宮後的花園裏,正在澆花的東宮華,身子微微一僵,便轉頭看向前方。


    麵朝大海的院子裏。


    子雅琴正在為愛妻撫琴,但聽到陳濤的大喊後,指下竟然出現了錯音。他可是琴城頂尖的琴王中,實力排在前三位,絕不會差於東宮瀾……


    當年還活著的琴者。


    此刻都怔在那裏,有些不敢相信地抬頭。


    封聖已經失去音訊上百年了,自己等人還能夠再見到封聖?


    砰!


    有人失手打落酒杯。


    有人在失神,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封聖歸來了?”


    沉寂了幾息後,有人終於回神過來說,但是聲音很低,顯得並不相信,“這是真的嗎?”


    “不知道……”


    “或許真的歸來了……”


    但在幾息後,他們都走出來了,往琴宮匆匆走去。


    ……


    琴宮的台階下。


    陳濤大喊後,看到四周並沒有什麽動靜,便愣了一下,忍不住再次衝著琴宮大喊:“大宮主,封聖歸來了,封聖歸來了……”


    而在此時。


    一道飄逸的白衣身影,幾乎瞬間出現在台階上,正是東宮瀾。她愣在那裏,呆呆地看著……


    而在四周。


    同樣迅速出現一道道身影。


    或是東宮華,或是子雅琴,或是商宮主等等。


    他們看到封青岩後,心中皆是激動不已,不少人身影都在微微顫抖。


    還有人的眼睛濕潤了。


    陳濤看到大宮主出現後,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些說不清的笑容。


    他知道她在等封聖……


    或者說,整座琴城的人,都知道大宮主在等封聖歸來。


    “拜見封聖!”


    有人道。


    恭敬地朝台階上的封青岩拜下。


    “拜見封聖。”


    “拜見封聖。”


    隨之四周的琴者皆恭敬拜下。


    似在迎接封聖歸來。


    ……


    ……


    寬大無比的台階上。


    東宮瀾落在與封青岩同一級台階上。


    此刻她的眼裏,隻剩下了一個白衣身影,其他之景之物盡失焦,迅速變得一片模糊……


    她靜靜看著。


    久久不語。


    仿佛此刻,在做夢一樣。


    她緩緩走近,想要撫摸一下,那一張夢裏時常掛念的臉……


    而在此時。


    台階下的琴者,都在靜靜看著台階上。


    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


    大宮主愛慕封聖,琴城裏誰人不知道?而且,也隻有封聖,才能夠配得上大宮主……


    他們自然十分願意看到,大宮主能和封聖走在一起。


    此刻。


    東宮瀾在封青岩半步前停了一下來,神眼有些飄忽,緩緩地伸起右手,想要撫摸一下封青岩的樣子。


    但是。


    手在距離臉半尺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這讓台階下的眾人失望不已。


    摸上去啊!


    有人在心裏呐喊。


    在當年。


    東宮瀾可以說是所有琴者心中的女神……


    雖然最終都無法與女神走在一起,但是現在,他們卻希望曾經的女神,能夠與心愛的人走在一起。


    不願看到曾經的女神。


    憂鬱而終。


    可惜,那手最終沒有摸上,讓他們惋惜不已。


    唉——


    有人在心裏長歎。


    “你……回來了……”


    東宮瀾放下手緩緩說著,整個人依舊如同在做夢一樣。


    “我回來看看。”


    封青岩沉吟一下說。


    他不是傻子,又怎麽不知東宮瀾的情意?可是,他誌不在此……


    是……


    回來看我嗎?


    東宮瀾想問,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


    “我……琴城上下,百年來無不在掛念著封聖,封聖……能記得我琴城,實在是我琴城之幸。”東宮瀾的眼神不再飄忽,但全是柔情、癡情,就連夢裏牽手的都是他,聲音帶著些顫抖緩緩說著,“瀾,代表琴城,恭迎封聖歸來……”


    “瀾小娘子……客氣了。”


    封青岩沉默一下道。


    “封聖,請……”


    東宮瀾的聲音依舊顫抖,緩緩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封青岩對著四周一禮,便朝台階上的琴宮走去,眾琴者緩緩跟在後麵。


    此刻。


    不論是東宮華,還是子雅琴,皆沒有出言,把所有的時間,都交給了東宮瀾,隻是在默默地看著……


    此時此刻。


    是屬於東宮瀾一人的。


    琴宮前的台階很大,也很長,眾人皆在默默走著,誰都沒有說話。


    氣氛十分古怪。


    封青岩麵對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著的東宮瀾,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個時候。


    說什麽都是錯的。


    除非走在一起,要不然就不要說。


    或許……


    回來是一個錯誤。


    他……有些後悔現身了。


    台階很長,東宮瀾走得稍慢了些。


    而她卻恨不得,台階越長越好,最好一直走不到盡頭。隻願與心愛之人,靜靜地在台階上行走,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這讓台階上的氣氛變得詭異無比。


    後麵的琴者越來越感受。


    一直憋著。


    但是。


    台階始終有盡頭。


    即使東宮瀾走得再慢,也有走盡的一刻……


    ……


    ……


    眨眼間,一天過去了。


    封聖歸來的消息,猶如插上了翅膀般,迅速傳遍了周天下。


    當子雅琴從大宮的後花園回來後,便對著柏幽說:“小幽,過段時間,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但是封兄說了,很遠很遠,去了,便可能再無法回來了。”


    “雖然封兄不讓我去,但是,我該去……”


    ……


    ……


    海崖邊上。


    封青岩靜靜看著變成死海的東海……


    東宮瀾緩緩走來,並肩而立,沉默了好久才說:“這次,能不走嗎?”


    封青岩沒有說話,但微微搖了一下頭。


    “一定要走?”


    東宮瀾低聲道,聲音有些顫抖。


    “瀾小娘子,青岩不是有意從你的世界走過……”封青岩歎息一聲,“或許我的出現,對於你來說,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東宮瀾卻搖了搖頭。


    半晌後。


    她說:“什麽時候走?”


    “現在……就走……”


    封青岩道。


    東宮瀾臉上滿上苦澀之色,聲音依舊在顫抖說:“能……陪我走走嗎?”


    “不應該再錯下去了。”


    封青岩卻道。


    “就這一段海崖,都不行嗎?”


    東宮瀾有些痛苦說。


    “我不想給你希望,我們的相遇,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我不能讓它繼續錯下去。這,隻會對你不好……”


    封青岩搖了一下頭。


    “我不介意。”


    東宮瀾聲音顫抖說著。


    “但我介意,我不能明知道是錯的,還讓它繼續錯下去。”


    封青岩道。


    “那……我能抱一下你嗎?”


    東宮瀾眼裏有著哀求之色,還沒有等封青岩答應,就猛然抱上去。但是,她懷裏的白衣身影,卻迅速淡化……


    她撲了個空。


    “對不起——”


    一個滿是歉意的留下來。


    此刻,東宮瀾卻是癱軟在海崖上,滿是悲苦之色。


    不知道何時。


    東宮華出現在不遠處,看著東宮瀾如此樣子,心裏同樣悲苦不已。


    上天為何要讓他們相遇?


    唉——


    東宮華隻是深深感歎一聲就離開了。


    過段時間後,他便會離開琴城,離開周天下,前往一個完全陌生之地。


    去完成封聖的交代的使命。


    不僅有他,還有商宮主、子雅琴等琴王、琴君。


    ……


    一輛牛車緩緩離開了琴城,後麵跟著無數的琴者,有琴王、有琴君、有琴相……


    無數琴者前來送行。


    但是。


    送行的人中,卻沒有東宮瀾的身影。


    此刻,她一身紅色的大宮裝,站在琴宮前的平台上,靜靜地眺望著遠方離去的影子。


    眼裏柔情都是你;


    愛裏落花水飄零;


    夢裏牽手都是你;


    命裏糾結無處醒;


    今生君恩還不盡;


    願有來生化春泥;


    雁過無痕風有情;


    生死兩忘江湖裏;


    人前笑語花相映;


    人後哭泣倩誰聽;


    偏生愛的都是你;


    誰錯誰對本無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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