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黃衣青年何時背上了五十弦的“太子長琴”,此刻正浮現在一處界山長城上。他臉色平靜,目光平靜,靜靜地看著,已經鎮守九州大千世界千萬餘年之久的界山長城。


    隻見界山長城早已經千瘡百孔,上麵留下無數的戰鬥痕跡,或是劍痕,或是錘印,或是遠古時代,或是就在剛剛,還有現在都還沒有幹枯的血跡。


    看著不知重建了多少次的長城,黃衣青年平靜的目光,終於變得黯然。就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就有死去的黑甲軍,死去的族人,血,還在淌流……


    這一戰,無比慘烈,黑甲軍死傷大半,幾乎被打廢了。


    在這界山長城上,到底有多少族人戰死了?


    沒有人知道!


    這乃是自上古伊始,九州人族最為慘烈的一次戰爭;也是自上古伊始,九州人族最輝煌的一次戰爭。


    畢竟,鎮守在域外虛空中的十座戰爭巨城,被人皇劍一劍磨滅了。還有那天二與天三,這兩位無比恐怖的旗主,被歸來的族人天帝所斬殺。


    這可是天帝與至強聖皇啊。


    此刻,黃衣青年就靜靜站在那裏,有些失神,似不知道往哪裏去般。


    “見過龍一前輩。”


    不知道何時,一個沉厚的聲音喚醒了他,讓他終於回神過來。


    他看著來到身前的武王大帝,點了一下頭就有些哀傷道:“不必客氣,燕青在哪裏?我來……送他一程……”


    “前輩,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武王大帝心裏一沉。


    他是九州人族中,極少知道黃衣青年身份的人。雖然黃衣青年不是最強的,但絕對是活得最久的一批人。


    據他所知。


    在九州人族中,就沒有比黃衣青年活得更久的人了。因為黃衣青年,至少為太古時代的人……


    “我……”


    黃衣青年輕搖了一下頭,道:“帶我去見他吧。”


    武王大帝歎息一聲,就帶著黃衣青年往戰神殿走去,來到治療的洞天裏。


    洞內元氣彌漫,無比濃烈。


    黃衣青年看著靜靜躺在玉床上的燕青,遲疑一下就上前,伸手摸了摸燕青的命脈。


    閉上眼睛。


    一摸再摸,黃衣青年的手有些顫抖起來。


    “前輩,請您救燕兄。”不知何時,蘇子魚出現在旁邊,無比誠懇請求道,“以燕青的無敵之姿,他日必定可成帝,守護我九州人族。”


    黃衣青年睜開眼睛,帶著些哀傷的目光落在蘇子魚身上,道:“我,救不了。”


    “……”


    蘇子魚神色黯然。


    “若是帶回神門呢?”武王大帝的聲音傳來,就見武王已經出現在旁邊,“可是有辦法?神門可是……”


    “神門隻是至高傳承之地,不是起死回生之地。”


    黃衣青年搖了一下頭。


    “神門?什麽神門?神門可救燕青?”


    一個粗獷而洪亮的聲音傳來,正是清道夫。雖然他還沒恢複過來,但精氣倒是不錯,顯得中氣十足。


    此刻,他有些疑惑看著黃衣青年,就道:“武王,這位是?”


    “這是龍一前輩。”


    武王大帝沉吟一下就介紹,隻說一個名字,並沒有什麽,道:“這便是清道夫,來自天帝山,一雙鐵拳天下無敵,與燕青師出同門。”


    黃衣青年點了點頭,他聽說過清道夫。


    畢竟清道夫的名氣不小。


    再說,九州人族也沒有幾位大帝,每誕生一位大帝,都值得慶賀,不是?


    他不僅知道清道夫,還知道其他大帝。


    隻是沒有見過麵而已。


    “龍一前輩?”


    清道夫愣了一下,有些詫異起來,畢竟連武王都稱為前輩,那起碼是上百萬年的老古董,但為何自己沒有聽說過?而且,為何上百萬年都沒有見過他來鎮守界山長城?


    若是界山長城多了一位大帝,就不用死去那麽多的族人。


    他心裏頓時有些不滿,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或許有苦衷吧。


    “龍一前輩,可是有辦法救燕青?”


    清道夫忍不住道。


    “沒有!”


    黃衣青年道,卻突然大笑起來,但笑著笑著,淚水就忍不住湧下來,有些悲愴大吼:“哈哈,都死了,都死了,我一個都救不了,哈哈哈……”


    悲愴的笑聲,響徹了洞天。


    此刻黃衣青年悲哭起來,淚流滿麵,他身為神門的護道者,但是最終一個都救不了。


    一個都護不了。


    神門一共有一百零八代,一百零八人,但是連燕青都快要死了,他竟然救不了,護不了。


    燕青可是神門的第一百零八代門徒啊。


    神門的最後一代門徒啊。


    現在連燕青都快要死了,如何不讓他悲痛。


    神門一百零八代門徒,除了幾位不知所蹤,其他的門徒全部戰死。他們的墓碑,就立在石島的天碑內……


    一共有一百零三座墓碑。


    他們身為神門的門徒,一個個戰力通天,鎮壓八荒六合,橫掃天外,震懾萬古星辰。


    鼎盛到極致。


    但是最終。


    他們都化為了一座座的墓碑,鎮壓著天碑內的洪荒大凶……


    即使加上燕青,神門也隻剩下五位門徒,但是他們傷的傷,囚的囚,廢的廢的。而身為護道者的黃衣青年,卻無能為力,無法將他們救回來,無法將他們接回來。


    有門徒被天人囚於永無光明的黑暗中,承受著無窮無盡的痛苦。


    猶如成了廢人。


    “哈哈……啊啊啊……”


    黃衣青年的精神有些要崩潰,滿臉痛苦看著玉床上的燕青,恨自己無用,怪自己無能。身為護道者,竟然連最後最弱小的門徒,也無法護著……


    燕青的死去,猶如最後一根稻草般,終於要將龍一壓垮了。


    “我算什麽護道者?”


    “我有什麽資格,成為護道者?”


    此刻,黃衣青年痛苦吼道,千萬年來的壓抑,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百零八代門徒啊,每一代都是橫掃天外的存在,但最終卻沒有好下場。


    神門的門徒,沒有一位有好下場。


    即使還沒有走出九州大千世界的燕青,亦是如此。


    “我是最失敗的護道者……”


    黃衣青年痛苦說著,沒有再吼。


    此刻,他想起在大千戰場時的那一戰,他同樣沒有護住燕青,讓燕青死去。但是現在,還有奇跡嗎?燕青還能再次活過來嗎?大千戰場那一戰,除了燕青,還有幾個他看好的少年,同樣戰死了。


    準確來說,凡是進入大千戰場的少年,都戰死了。


    柴天門戰死了。


    天青戰死了。


    神聿戰死了。


    奇跡般從大千戰場活回來的燕青,現在燕青也要戰死了嗎?


    在黃衣青年陷入巨大的痛苦中時,身上背著的“太子長琴”,猛然自動彈奏起來,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瘋狂彈奏著琴弦。


    隻見琴弦不斷在跳動。


    或是勾,或是剔,或是抹,或是吟,或是猱,或是綽。


    激昂的旋律瞬間而起,充滿了戈矛殺伐戰鬥氣息,貫注著一種無比言喻的憤慨不屈。


    “衝冠!”


    一個聲音從洞天內響起。


    似是黃衣青年的聲音,但他並沒有開口。


    可是此刻,黃衣青年的長發猛然飛揚,身上迸發著一股悲愴的怒氣。


    衣物獵獵作響起來。


    在激昂的琴聲,洞天裏瞬間出現千軍萬馬、萬重大山、無量大海等等,但不知往哪裏而去,因而亂撞起來。


    原本的醫治洞天,瞬間變成最可怕的戰場。


    所有傷者都駭然起來。


    雖然琴聲不是衝他們而來,但是令他們無法壓抑,原本愈合的傷口,在琴聲之下猛然炸裂。


    “不好!”


    武王大帝臉色一變,就立即喊道:“龍一前輩,趕緊醒來,這裏不是戰場,不是絕境!”


    但是。


    龍一陷入了千萬年壓抑的巨大痛苦與絕望中,難以清醒過來。


    太子長琴在他的痛苦與絕望中自鳴,迸發著絕望一擊。


    “發怒!”


    原本悲愴的黃衣青年,身上猛然迸發衝天怒氣,促使太子長琴自己撥動了第九根弦。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鐵骨錚錚。


    黃衣青年怒吼一聲。


    此刻,在他眼裏,不再是什麽洞天,而是變成太古末年的一個可怕戰場。


    戰場上皆是強大無匹的敵人。


    唯有竭盡全力。


    “沉名!”


    “投劍!”


    黃衣青年雙眼空洞。


    但是,怒氣卻滔天,雖然雙手依舊沒有動,但是琴弦卻在瘋狂跳動。


    琴聲一聲比一聲激烈。


    此刻的洞天,猶如化為最慘烈的地獄般,玄起處風停雲滯,人鬼俱寂。


    琴聲錚錚,有鐵戈之聲。


    驚天地。


    泣鬼神。


    “龍一前輩!”


    武王大帝一邊壓製琴音,一邊大吼,但是最終沒有壓下琴音,反而差點將他掀翻了。


    琴音太恐怖了,畢竟是龍一千萬年的絕境一擊。


    代表著龍一畢生最強一擊。


    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而清道夫,根本無法對抗琴音,隻好靠武王大帝一人來壓製,自己則迅速將洞天內的傷者送出。但在洞天內,可怕的琴音猶如形成了一個域,即使有武王大帝在壓製,也隻能壓下一部分,無法將琴音全部壓下來。


    這讓清道夫臉色有些變了,想不到龍一如此恐怖,難道是天帝級別?


    若是天帝級別,為何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


    “武王,這是怎麽回事?”


    清道夫一邊送著傷者,一邊問道,這龍一前輩莫名其妙的,一哭一笑,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還說自己是燕青的護道者,自己才是燕青的護道者吧?


    而且,自己從來沒有聽燕青說過。


    “龍一前輩活得太壓抑了。”武王大帝歎息一聲,努力壓製著琴音,“燕青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所遇到過的神門門徒,並不止燕青一人,大概知道一些門徒的事跡。


    “??”


    清道夫還是不明白,就問:“龍一前輩,是不是有些精神錯亂了?”


    “不錯……”


    武王大帝歎息道。


    “龍一前輩是什麽境界?”清道夫好奇起來,“是天帝,還是至強聖皇?”


    “不知。”


    武王大帝道,無數武道影子從身上走出,去壓製可怕的琴音。


    此刻,琴音化為一個個淩厲無匹的音符,猶如從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魔與大凶,瘋狂肆虐著天地。


    這讓清道夫臉色大變,道:“好像變得更強了。”


    “這是龍一前輩的絕望一擊,若是讓龍一前輩彈奏完成,不僅洞天會化為飛灰,還會對戰神殿造成極大的破壞,甚至會影響到界山長城。”武王大帝臉色凝重起來,“而且,讓龍一前輩彈奏完成,他會死去。唯有此時阻止,方能讓龍一前輩活下來……”


    “這……”


    清道夫愣了愣,想大罵一聲,道:“如何辦?”


    “封前輩。”


    武王大帝猛然大吼一聲。


    自將天帝歸來後,先是斬殺天二與天三,接著就執掌人皇劍,一劍磨滅十座戰爭巨城。


    似乎還斬殺了天人天尊。


    現在還來得及嗎?


    即使來得及,封前輩也無力了吧?


    “我來了。”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便見封青岩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後。


    而在他出現後,原本無比恐怖的琴音,漸漸變得柔和一些,倒是沒有將琴音壓下去,或者直接掐斷了。


    此刻,他伸手往太子長琴一拂,開始搶占琴位,將控琴權奪過來。不過兩息間,黃衣青年還是敵不過,最終讓封青岩搶了控琴權,在控製著琴音。


    琴音開始變得溫和,繼而清冷,幽深。


    黃衣青年漸漸變得平靜下來,似乎陷入了幽深的琴音中,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此《序章》,便予你。”


    不過在封青岩拂手瞬間,就將他所創的《序章》,全部輸入太子長琴。於是太子長琴自彈《序章》,使得黃衣青年體內的生機,漸漸旺盛起來。


    原本將要枯竭的靈魂,也得到了活力。


    封青岩歎息看了一眼龍一,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他的目光,落在燕青身上……


    “封前輩,龍一前輩沒事了吧?”


    武王大帝沉吟一下道。


    “暫時沒事了。”封青岩道,便閉上眼睛,開始推演起來,人皇怎能如此死去?


    若是人皇就這樣死去,一切的布局,都完了,九州人族,也差不多完了。


    人皇乃是最關鍵的一環。


    絕不可死!


    片刻後,他就睜開眼睛,走近,將手放在燕青身上,再次推演起來。


    不久後,他就帶著燕青離開洞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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