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再無事……


    早上起來,寧采臣有心去觀察對麵牢房的屠夫,發現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稻草堆裏,猶如死人,露出來的側麵蒼白如紙,看不到一點血色;其原本十分健碩的身軀,都似乎小了一圈——看來鼠精一個月隻吸取一個人一次血是有它的道理,如果索之無度,那被吸血者很快就會死掉,如此,即使犯人眾多,也容易斷了血源。


    這鼠精,似乎頗有心計,不知修煉了多少年?


    寧采臣靠柵門處坐著,想著事情。


    聶臥龍則挨裏麵坐,饒有興趣地盯著牆壁上的一個小破洞,一會,有一隻肥碩的蟑螂從牆洞裏小心翼翼地爬出來,但剛冒頭,看似老邁的聶臥龍就一巴掌把它拍倒,然後捏住,哈哈大笑:“這下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吧!合該老夫今天加菜。”


    寧采臣望著他得意的樣子,又瞧瞧其手裏的蟑螂,沒來由一陣惡心。


    “小道哥,你走運了,這隻蟑螂,老夫分你一個屁股!”


    聶臥龍舉起蟑螂,仿佛舉著一隻大肥雞,歡天喜地。


    寧采臣連忙擺手,推辭說:“我是出家人,不吃葷!”


    聶臥龍看破他的心思,嘴一撇,道:“你不要覺得惡心,等你關押得嘴巴淡出鳥來,你就知道一隻蟑螂是何等美味了。”


    寧采臣強笑道:“我隻是收監三個月,頂得住!”


    聶臥龍哦了聲,哂笑道:“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撣幹淨蟑螂身上的灰塵,仰脖,放進嘴裏,咬得吱吱聲響,好像在嚼著一塊香甜可口的排骨,嚼得破爛,咕的一聲吞下去,最後還發出一聲回味無窮的感歎:


    “每天一蟑螂,勝過做大王!”


    其陶醉的樣子好像十幾年沒吃過肉一般。


    寧采臣好奇問起來:“前輩,你關押在此,多久了?”


    聶臥龍眯著眼睛,抓抓頭,一副記不清的樣子:“多久了?好像是五年……不,好像是十年!”


    寧采臣吃一驚:“你不是因為年前的焚書令才被抓起來的?”


    “焚書令?什麽東西?”輪到聶臥龍疑惑了。


    寧采臣把年前的*事件說了出來,聶臥龍聽完,神情變幻不定,好一會才澀聲道:“這一次,他是下定決心趕盡殺絕了!”


    “他?你是說當今聖上正雍帝?”


    “除他之外還能有誰……”


    見其神情蕭索,似乎知道很多內幕一樣,寧采臣趕緊問:“前輩,莫非你也是因為*牽涉進來的?可時期不對呀……”


    聶臥龍瞥他一眼:“你不是出家人嗎?怎如此關心朝事?”


    寧采臣心一跳,很快找到個借口:“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此次*,廢文尊武,致使天下人以打打殺殺為榮,長期以往,國將不國,不管道士還是和尚,都會受到嚴重影響,貧道自然得關心!”


    聶臥龍哦了聲,道:“也罷,難得你有興趣,我就說說。其實,*曆代曆朝都有,隻是力度不同,到了聖上登位,最是嚴厲。我本為一學究,從小立誌著說,可我寫史書,官府說我借古諷今;我改寫故事小說,他們又說我妖言惑眾,教壞世人;沒辦法,我就隻有埋頭修整兵書了,這下更慘,有官員們說我破壞國家穩定,意圖謀反,一下子把我抓了進來。好在有得力好友出麵求情疏通,我才沒有被秋後問斬,隻是判了個終生監禁。”


    寧采臣聽得憤然,一雙拳頭不由自主握了起來。


    “……坐監慣了,我也就不想出去了;隻是沒有想到,聖上這一次做得這麽絕,竟然意圖把天下書籍全部燒掉,他莫不是失心瘋了?”


    身在囚籠,看淡了生死,聶臥龍心裏也沒了顧忌,因此敢直接斥責正雍帝。


    沒有外人在場,寧采臣罵得更無忌,冷冷道:“我看是他的心肺都被狗吃了!”


    聶臥龍歎息道:“怪不得近期有那麽多的書生士子被抓進來,我一心躲在此地,心灰意冷,沒有興趣和他們交流說話,倒不知世上風雲惡化到了如此地步,真是蒼天無眼,以致聖賢失位呀。”


    說著,他竟然嗚咽了起來,老淚縱橫。


    寧采臣心中戚然,頓時湧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許久,聶臥龍終於停止哭泣,又似乎想起了什麽,一拐一拐地在牢房內轉動起來,嘴裏不停地喃喃著:“大亂之世,正氣敗壞;人心似鬼,妖孽四出……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啊,原來如此!妖孽呀,原來它是個妖孽!”


    他突然竭斯底裏地衝到柵門,兩手抓住柵木拚命搖動起來,嘴裏大喊“妖孽”。


    寧采臣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扯回來按住,免得惹惱了獄卒,會下手打他。


    好一會,聶臥龍的情緒才平定下來,他呼喊得累了,片刻竟進入了夢鄉,招牌式的鼻鼾開始雷鳴。


    寧采臣哭笑不得。


    很快,夜幕又占據了天空。幾個獄卒早早點著了牢房過道的油燈,然後急急溜了,生怕在陰森森的牢房裏多留一刻,就會遭遇到可怕的事情。


    聶臥龍一動不動地躺在角落裏,死氣沉沉,很是低落;寧采臣則是閉著眼睛坐著,抓緊時間修煉《浩然養氣訣》。


    不知過了多久,劈的一響,過道上的一盞油燈爆出個燈花。好像得到了信號指示一般,整個監獄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不同的是,今晚聶臥龍沒有像昨晚那般用稻草把身體蓋住,躲藏行蹤,反而突然起身,大踏步走到寧采臣身前,坐下來把寧采臣擋在身後。


    “前輩,你做什麽?”寧采臣急問。


    聶臥龍淡淡道:“我已生無可戀,就讓它先來咬我吧。”


    寧采臣微笑著說:“前輩放心,今天晚上,它既吸不了我的血,也吸不了你的血!”


    “你說什麽?它是個妖孽呀,我們如何抵擋得住?”


    寧采臣胸有成竹:“我是個道士嘛,道士總有點拿手功夫,可以降妖除魔的。”


    聶臥龍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忽然臉色一聳,沉聲道:“它來了!”


    “啊!”


    幾乎同時,前麵的牢房內響起了一聲淒然慘叫。


    一切情形,宛如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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