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於完全傾斜了下去,林間陰晦,山風習習,使人生出遍體涼冷的感覺。


    ——讓寧采臣感到更加心冷的,是宋真人三者的眼神。六隻眼睛毫無感情地放出冰冷的目光,縱橫在寧采臣身上,有著一種針眼般的恨意。


    這種恨意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反正不在寧采臣的計劃之中。


    “小心他的夜叉僵屍……”


    宋真人手裏的鬆紋古劍挽出一朵劍花,舉了起來。


    同時舉起的,還有另外兩柄森然長劍。劍意飛揚,一下子把寧采臣的身體要害遙遙鎖扣住,似乎下一秒鍾就會把這些要害地方洞穿。


    寧采臣咕聲吞口口水,他自穿越以來,曆險無數,除了半身傷痕之外,也曆就了一顆“勇敢的心”,因此這時並不驚慌,更沒有說話。


    看對方的陣仗氣勢,此時說任何話都是廢話,不管是裝糊塗還是扮可憐,都無法阻止敵人的劍刃刺殺下來。


    他微微側頭,朝青鳳做個顏色。


    青鳳心有靈犀,雙手翻出,十指間金芒閃熠,根根五寸多長的金針隱匿其中。大敵當前,她一個女兒家表現得比寧采臣還鎮定——之前救人,都是胡青出麵,她隻隱藏在暗處,候機而動,因此和宋真人等沒有發生過直接衝突,如今倒成為一名奇兵。


    “嘎嘎!”


    突然一陣古怪的狐狸叫聲在樹林響起,一條靈敏的影子在半空樹枝間跳躍出現,一揚手,竟撒下滿天的小石子。顆顆有珠子大小,激射出嗤嗤之音,聲勢驚人,打到身上所造成的傷害不亞於任何利害暗器。


    “又是你這匹老狐狸?”


    吳真人瞥眼看破,大喝起來,身子移形換位,躲開石子的射擊。


    “來得好,這番叫你插翅難逃!”


    張真人似乎早有預備,張口一吐,吐出一團蠶絲狀的線團來。


    線團見風而長,一抖張開,變成巴掌模樣;再一抖,已然化作籮筐大小,幾個瞬息,最後變得比一張大圓桌還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裹向樹幹上的狐狸。


    這就是洞神級法寶的通玄之處,能變幻轉換,威力倍增。


    “小鳳,走!”


    胡青見對方法寶打來,不敢怠慢,身形溜達達一轉,專門挑茂密樹幹裏躲避。那困妖網一裹不中,卻把好幾杆樹丫包裹起來。


    蓬!


    網中銀光迸射,那手臂般粗的樹丫毫無懸念地被攪成齏粉,木屑滿天。


    青鳳聽母親一叫,福至心靈,身形一閃,掠入左麵山道林子裏。她並未下山,而是折返回白石觀,趁對方三真人中了“調虎離山”計,傾巢全出,觀中空虛,正好下手搜救嬌娜。


    宋真人等俱為老江湖,立刻便識破青鳳的意圖,對視一眼,分工完畢。其中實力最弱的宋真人去追趕青鳳;吳真人去對付胡青;實力最強、掌握困妖網的吳真人則留下來麵對寧采臣。


    由此可知,在他們心目中,來曆神秘的“言家子弟”寧采臣是最棘手的。


    “夜叉,上白石觀協助青鳳姑娘。”


    寧采臣下達指令,夜叉得令後麵無表情,殺氣騰騰地往山上而去。


    “你……”


    吳真人大感意外,實在沒想到寧采臣居然敢讓夜叉離開,而獨自麵對自己。言家淬煉出來的僵屍手下雖然實力強橫,刀槍不入,悍不畏死。但言家子弟本身卻沒有什麽厲害的神通,沒有了僵屍手下,其就等於失去爪牙的老虎,威懾力大大下降。


    “莫非,他擁有兩個以上的僵屍手下?”


    想到這個可能性,吳真人內心凜然,凝神戒備,防止對方偷襲。然而寧采臣隻是懶洋洋地站著,和他大眼看小眼,沒有任何召喚出第二隻僵屍手下的意思,也沒有任何先動手的苗頭。


    吳真人被他看得有些心慌:這寧采臣的言行舉止實在太不正常了……不行,不能再拖拉下去了。那老狐狸實力不弱,張老弟恐怕不是對手;至於以一敵二的宋老弟,其處境更艱難。若是被他們各個擊破,我即使擁有困妖網也敵不寡眾……


    思慮到緊要處,吳真人不再猶豫,口中念念有詞,喝一聲疾,手指一點,那困妖網頓時通靈般裹向寧采臣。


    這一裹的速度快到極點,毫無疑問地就把寧采臣包住了。


    但此時吳真人反而翻起一個疑問,因為這一罩的過程實在太順利了,沒有半點阻滯,順利得令人生疑。


    然而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吳真人不及多想,沒有片刻遲緩,念動法咒,收縮法寶,要把寧采臣絞殺至渣,化為灰灰。


    “轟!”


    一聲暴雷般的巨響發出,好像發生了一場爆破一樣,震得地麵都晃了晃,頓時平地卷起一大團灰塵。


    噗!


    吳真人莫名地一口鮮血噴出,心頭大震:困妖網!洞神級的困妖網竟然被毀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神色大變,定眼看去。


    場中那一大團灰塵漸漸消散,露出了其中的真相:寧采臣穩如泰山地站著,沒有移動半步,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淡淡笑容;而本來應該把他捆包成一個粽子模樣的困妖網被毀滅得無影無蹤,甚至一絲半縷都沒有留下。


    “這是……”


    此時吳真人望見寧采臣腦後那一把兵胎,白蒙蒙,猶如一條靈蛇,正活潑地伸展吞吐著。


    “正氣兵胎?”


    他尖叫得像一個正在被人用強的少女,滿臉不可置信,一顆小心肝幾乎被嚇破了:“你不是湘西言家的人?”


    寧采臣曬笑道:“我可從沒有說過我姓言。”


    “宋師弟誤我……”


    吳真人一跺腳,再沒有半句廢話,轉身就逃——開玩笑,無數曆史血的事例告訴人們,凡是打敗仗還想撂下狠話的,都隻會死得更快。


    因此他把說“廢話”的時間全部用到了“跑路”上麵,身子化作一條魅影,快速接近飛。但他畢竟沒有飛起來。


    “啊!”


    惶惶如喪家犬之際,吳真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隻堅硬如鐵般的爪子從旁邊樹葉隱蔽處突如其來地穿插而出,一下子掏了他的心窩。


    渾身掛彩的胡青顯出身子,沒有多看一眼吳真人的屍體。它的目光驚惶又畏懼的,全盯在寧采臣腦後的正氣兵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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