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邦的媽媽,一聲不吭。她應該聽都沒用心聽我那些無關她痛癢的哭訴吧。


    她事一天學沒上過的農村老太太,可她又不是一般的農村老太太。但凡她認識幾個字,我的下場可能比今天更淒慘。


    我承認,任何一段關係中,誰先情緒失控,誰先開口破口大罵,誰先發火,誰就輸了。


    是的,我輸了。我自認為自己是個還算有點腦子的人,但是我在處理婆媳問題上,還是太剛烈了,太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我應該繼續忍的,應該大半夜枕頭上哭哭啼啼醒來,然後往蕭邦懷裏一躺,什麽也不說,隻梨花帶雨的。那樣,比我現在這樣像個瘋狗似的亂叫嚷,結果要好很多。


    我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到底還是嫩了些,到底還是不如她。


    我想離婚了,成宿成宿睡不著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在想的,沒有別的,隻有離婚。這段婚姻,太難,太苦,太煎熬。它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明明前幾年還好啊,明明現在比之前要輕鬆很多啊,你看,我每天下班後,不用再跑去兼職。房子也定了。孩子也有了。可怎麽就越過越心累呢?


    你睡得香甜怎樣,睡不著失眠了又怎樣?新的一天才不管你上一天發生了什麽,它不照樣該來還是來了?


    我紅腫的雙眼,像是被誰走了似的,眼皮厚的沒法看。


    今天,假若我去了公司,被牛紅那個八婆看到我這個樣子,她一定會各種幻想,然後再添油加醋的對其他人八卦,“一定是兩口子幹架了!要不就是婆媳幹架了!肯定的,我不騙人的!”我腦子裏回響著她那聒噪的聲音。


    “侯總,不好意思一道早打擾你,我想請一天假,我今天有些頭暈,”電話裏,我盡量克製壓低聲音。


    “行,好好休息,今天第一天開工,也沒什事。”


    “謝謝老板。”


    掛了電話,我重返回家裏,“你怎麽回來了?”蕭邦見到我,吃驚的問,“你們今天不是開始上班了嗎?”


    “要你管啊!”我把包包掛在門後的鉤子上,換上家居服。小寶已經醒了,蕭邦給他換過尿不濕了,也喝過牛奶了。


    “你要在家?”


    “這是我租的,我想在我就在,我願意待多久我就待我多久!”


    “我西安去公司處理點事,媽說她昨晚沒睡好,頭暈,你,你不要再罵她了,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好嗎?”


    我看著蕭邦,冷笑一聲。他一臉茫然,見我不接話,不知所措。


    “我走了啊。”蕭邦說,我沒理他。


    “媽,我上班去了,”蕭邦說,他媽也沒搭理他。


    他輕輕的關了大門,他就這樣早飯都沒吃就上班去了。不對啊,我家什麽時候吃過早飯?我家從來沒有早飯吃的。


    我抱著小寶兒,站在陽台,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看著他開車遠去。突然鼻子一酸,那該死的眼淚又像噴泉似的,蹦了出來。


    “兒子,對不起啊,昨晚媽媽嚇到你了,對不起,”我緊緊的抱著孩子,“爸爸好可憐啊,他媽媽不愛他,以後咱們倆多愛爸爸,好不好?”


    “奧、啊、嗚嗚,”小寶發著嬰語。


    “媽媽答應你,以後媽媽盡量改,不再發火,也不罵爸爸了,媽媽以後好好愛你、愛爸爸,好不好?”我知道他聽不懂,可是我又想說。


    我多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場,可是這個世界上,處處是人。我不想讓人家看到我的無能、無助、失落、迷茫、焦慮。


    我是不是太失敗了?做媽媽失敗,做老婆失敗,做兒媳,嗬,更他媽失敗得一塌糊塗。


    我多想家裏其樂融融,也僅僅隻能想想罷了。


    突然聽到大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得聲音,她出去了。你看吧,多會演。我說我的家裏常常有一條變色龍,一點不為過吧!我站在陽台,看著外麵。蕭邦的媽媽一秒不差的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她穿著修身的米色羽絨服,腳踩酒紅色馬丁靴,手揣兜。她出去了,這個家,她來去自由。她一定是出去吃好吃的去了。她兒子不在家的時候,她常常不做飯的,因為她兒子不在,家裏也就沒人了。我?在她眼裏,我什麽時候是個人呢?我常常被當作空氣一樣,被她忽略不計。


    一個月子裏都不會為你做一頓飯的人,你還指望她月子後能好好照顧這個家?別做夢了!


    她是個好媽媽,以後或許也是個好奶奶,可她不是個好婆婆。她不是,她永遠不是。就像她不接受我是她的兒媳婦一樣,我的心裏也接受不了家裏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我想讓她快些離開,至少我可以活得不那麽心累。可是,她不在這兒了,白天誰來照顧小寶兒?


    又進入死胡同,又要麵臨兩難抉擇的窘境。你看吧,她一定猜的到我的心思,我是一麵恨透了她,一麵又離不開她。所以,她肆無忌憚啊,她作威作福啊。她知道,我舍不得辭掉工作。這就是她不動聲色將我拿得死死的的過人之處。她太懂我了,因為我與她是一類人。我現在的窘境,曾經她也深有體會過。


    她在用她婆婆的那一套來製服我,她好歹是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而我,才剛開始做媽媽而已。她是要我走一遍她曾經走的那些苦的、痛的路。而我,現在在岔路口蹲著呢。


    意料之中,她出去吃了飯,又買些自己中午要吃的東西回來了。她走路的樣子是那麽的輕盈,一點不像是昨晚剛跟自己媳婦鬧過矛盾似的。


    門開了,她回來了。


    她沒有問我吃沒吃早飯,她也沒有要幫我帶一帶小寶兒的意思,我聽到她脫鞋子脫衣服,又換家居服的聲音。我聽到她躺到床上,又打開平板的聲音。不用去親自瞅上一眼,我就知道她還是那個姿勢,一躺就是一上午,出了上個廁所,她動都不會動一下的。


    蕭邦不是說她頭痛還是頭暈嗎?為什麽開始追劇啊?身體不適的人不應該臥床靜養嗎?平板裏,播放著的電視劇聲音那麽大,她如何靜養得了?


    我在臥室裏,走來走去。小寶得一會兒咯咯咯地笑,一會兒啊嗚啊嗚地麵向我仿佛要說什麽似的。我且當他是懂我的人,我用啊嗚啊嗚的嬰語回應著他。看到我的回應,他大笑,他的笑,令我心裏寬慰許多。這世上,我唯一深愛著的,除了我妹妹溫暖外,就是他了。


    不信你看,一個啊嗚啊嗚說嬰語的嬰孩都看得出他的媽媽心情不好,猜得出他的媽媽過得不好,他都懂得來哄一哄抱著他的人。有些人卻當你是死了一樣。


    她聽不見孩子的聲音嗎?她真的一點不惦念孩子嗎?她的心真狠啊。


    “媽媽愛你,寶貝,”我輕輕的親了一下小寶兒的額頭。他笑,我也笑。他激動的蹬腿,我緊緊的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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