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的爺爺是個富農,改革開放以後更是憑著精明的生意手段使得家庭富裕了起來,在金門鎮蓋了一院磚瓦房。這樣的家境在金門村自然屬於第一等的,在全鎮來看也算可以說得起話昂得起頭的人家。風來在金門城打工的時候——名義上出去打工,實際上拿著老鳥給的錢花天酒地——認識了一個女大學生,女學生家裏很窮,但是人長得清秀。兩個人在一起混了一年,私下裏達成了協議:風來用自己家裏的錢供給女娃上學,女娃到時候嫁給風來。一年之後,女娃又加了一個條件:風來必須在金門城買一套房。風來一聽,眉頭皺了起來,這自然得花很多錢,他爹雖然攢了不少錢,但一套房子還是超出他的財力——況且他也不能做主。風來隻得把瞞了家裏一年半的事情給老鳥說了,老鳥這才了解到兒子花錢如流水的原因。老鳥與人爭了一輩子麵子,而今有機會娶個女大學生做兒媳,心裏偷著樂,兒媳婦可以讓自己揚眉吐氣一番。兒子拉拉老鳥的衣袖,有些膽怯地問房子的事情。老鳥抹了一把鼻涕,布鞋底一擦,使了個眼神,說,啥叫先斬後奏,啥叫生米煮成熟飯。老鳥說起村裏的美生,美生沒啥能耐,人長得挫,個頭小,不會種莊稼,狗日的命好,騙來一個四川的女娃,那時候他都三十四了,就是一個光棍漢的命,誰知道這女娃也是個瓜慫,幾根油條就騙到金門村了。剛來的時候,啥都好奇,都他媽過去一個月了,才發現自己算是被騙了。那有啥辦法,你自己同意要來村裏。你看美生結婚十多年了,生了個雙胞胎,倒是把丈人家聯係上了,丈母娘欲哭無淚還得說一聲謝謝,前不久,和媳婦回了四川一趟,嘿,帶回來那麽多特產。風來一聽,雙手一拍,算是開了竅。過後的日子,老鳥總會昂著頭雙手搭在背後,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在村裏溜達,逢人就暗示對方自己的兒子以後要娶一個女大學生。在老池岸打撲克的時候,他故意把牌摔得啪啪直響。大家都在背後笑他。


    村子裏這些年來也沒太大變化。外麵的世界風起雲湧,村子裏一片平和,不過這些年,大家還是富裕起來了。黑白電視換成了彩色電視機,家裏買了電磁爐,電餅鐺,有的家庭買了麵包車,手機也漸漸出現在大家夥兒的手中。騰輝一直引領著全村人使用手機的風向。大概零三年的時候,村裏隻有騰輝家和村長家裝配著電話,零五年的時候,騰輝在老池岸拿著一個上翻蓋手機向大家炫耀——事後他往往想起當他提起這部手機花了一千塊錢時豬娃、狗蛋的反應,他們差點驚掉了下巴。騰輝宣稱,有錢人拿上翻,沒錢人拿下翻,二杆子拿光板板。不過村裏人暗地裏都笑話騰輝花錢不用腦子,。又過了一兩年,騰輝用上了直板手機,他自詡為商務人士。不過等到零九年時候,村裏有一半都配上手機了。


    一零年的一天,國慶和土蛋打了一架。那天中午吃了飯,土蛋去鎮上買化肥。到地兒一問,店主說沒貨了,過兩天才去縣城進貨。土蛋也就騎著摩托車趕回來了,結果他推開門一看,狗日的國慶躺在炕上,媳婦脫光了睡在炕上。氣得土蛋從柴房抓起一個鋤頭要弄死國慶,誰知道國慶不慌不忙地提褲子,麵不紅心不跳從炕上跳下來,土蛋看了氣得額頭上稀稀疏疏的幾根頭發差不多都要立起來了。狗蛋媳婦嚇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處擱,光著大屁股一動不動,她當真害怕土蛋打死她。國慶也隨手在門背後操起一個鐵鍁,兩個人霹靂啪啦的胡亂戳了一陣最後幹脆赤手空拳地扭在了一起,土蛋個頭小,反而被揍了一頓。國慶溜了,土蛋把氣撒在了臭婆娘身上,把媳婦揍了一頓。後來土蛋又叫自己兄弟們商量,尋思著報仇,思前想後,弟兄們認慫了,吃了個啞巴虧。國慶的兄弟們,早已和他反目成仇。國慶這個人遊手好閑,色膽包天,連嫂子也敢調戲。這些年國慶惹禍不少,並不是每次都能逃過一劫。曾有一次被紅山打得拄了好幾個月拐兒。大家看不慣國慶,很多人遠遠瞥見國慶,嘴上就開始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了。


    國慶住在離老池岸不太遠的地方,獨占著幾間窯洞——弟兄們實在無法忍受和這樣的二流子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便棄他而去。他在村裏已如“過街老鼠”,但並不是人人都和他鬧翻了。臭味相投,便稱知己。騰輝和國慶關係便不錯。國慶人長得俊俏,和村裏的不少女人私下都有關係。國慶對別人家的女人好,對自己的女人卻不斷虐待和毒打。十幾年前,媳婦帶著兒子逃了,這些年音信全無;村裏人猜他媳婦要麽改嫁了,要麽已經去世了。國慶對此毫不愧疚,依舊我行我素。


    村裏其他人就老實多了,國慶可以算得上一個怪類。大家住的都不太遠,一個窯洞挨著一個,低頭不見抬頭見,但這並意味著大家可以和睦相處。矛盾接二連三,衝突隔三差五生起。最近,紅山和老鳥因為一厘地打了三年的官司終於有結果了——紅山說老鳥把地界石偷偷移了不止一次兩次,老鳥反口咬定紅山下過黑手,自己則是清白的,私下裏雙方帶著自家弟兄們鬧過幾次架——,紅山官司打贏了,但是老鳥不服氣,卻帶著一眾弟兄在紅山家門口堵了一個禮拜,硬是把賠給紅山錢給重新奪了回去。


    村長為民作威作福,大家夥兒忍了很多年——油滑的村長每次做事都恰到好處吃了公家的油,吞了老百姓的利益,卻抓不住證據。村裏有幾個暗中支持村長老油條,是實實在在的兩麵派,是為民的分羹者再者,村長上麵有人,姐夫是鄰縣的一個縣委部門的主任,二舅在金門鎮鎮政府擔任財務書記。老百姓跟他鬥了十來年,但為民穩坐釣魚台,宛如湖麵水波不興,水下碧浪沉浮。


    老秦頭的媳婦跟著鎮上的五金老板跑掉了,為民倒是專程和老秦頭談了談心。不過老秦頭可從來沒有給過老村長什麽好臉色,村長從老秦頭家門口出來的時候,輕蔑地啐了一口,低聲罵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自己是什麽貨色不知道嗎?”老秦頭聽得清清楚楚,為民也不避諱,拂袖而去。


    村長對於老秦頭還尚可維持表麵的客氣,但是對於旺財可沒那麽客氣。老秦頭至少把話憋在肚子裏,但旺財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得罪了不少人。自從為民當上村長,就一直打壓旺財。兩人的仇讎眾人皆知。


    村長在村裏橫行多年,終於惹怒了金門村村民。村長吞了退耕還林補貼近三分之一的錢引起了大家夥兒的不滿。村民們罕見地團結了起來——騰輝暗中組織——大家夥兒鬧到了鎮政府,為民拖二舅出麵,還是擺不平,因為大家叫嚷著要去縣民政局。鎮長不得已出手,為民隻得妥協。這次來之不易的鬥爭勝利,叫百姓們燃起了希望。但很多人被蒙在鼓裏,因為騰輝真人不露相,暗中組織了這次鬥爭,但明麵上,騰輝卻和為民站在一隊。風波平息後,村長暗中給騰輝送了五百塊錢——以此作為騰輝在困難時期不離不棄為自己聲援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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