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秋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來,築起了高牆堅壁的城市也無法阻擋蕭瑟遍地氤氳。人造的閣樓大廈把大自然的四季變換擋在了窗外,涼風陣陣,黃葉紛落,暗雲遮日,候鳥南飛,陽光生鏽,薄霧晨起,晚霜漸濃,星辰孤淒,而室內暖如晚春,但人性的習慣在隱隱作怪——心中之秋意不約而至。京城風大,狠狠地撕下街道兩旁、公園裏、郊區的花草樹木的繁茂枝葉,向著行人怒吼發威,陣陣妖風像流水一般流向主道、小巷、長廊、破了洞的房屋、開了窗的公交汽車、衣袖裏、口袋裏、溝渠裏、樹洞裏、枝頭、樹幹、樓房、下水道,直刮得四麵楚歌,八麵埋伏,北境之大到處飄蕩著它們振聾發聵的吼聲:“秋至矣!秋至哉!”巍巍自然之力浩瀚無邊,直叫人定勝天避易三舍。要從北境整體來觀看秋意,不若京城,又不若從郵苑的局部視之。郵苑就像一個濃縮北境,園圃似公園,梧桐若叢林,白楊如高山,鬆柏作丘陵,還有銀杏樹、槐樹、龍爪槐,一大堆在秋風中隻作曇花一現的五顏六色的鮮花,弱不禁風幾乎要被連根拔起的叢叢枯草,疾風之勁讓這座城池平添雄渾之意。觀秋,有時從全局觀之,有時從局部觀之,全局中我們本該關注共性,卻看見局部的個性畢現;局部中我們本該關注個性,我們卻看見全局的共性顯示出命運之力。秋至,寒不遠矣。


    入秋沒幾日,有兩位姑娘就已經揚名全苑了。也不知傳言的源頭在哪裏,但傳言頗像高山上的一淙冰雪消融而成的溪水,流至山腳,已成山泉,再從高原流到平原,便是大河;大河滔滔,源頭之水又有幾滴?傳言之始,子虛烏有,甲乙丙丁吐一道絲,張三李四吐一道絲,集眾人之力織成恢恢之網,將主人公籠罩其內,層層疊疊,脫身不得。這網裏,主人公已如待斃之兔,百口莫辯:辯之,心虛也;不辯之,心怯也。眾人的名義即正義,眾人的正義即道德,眾人的道德即法律;以眾人的名義宣判精神上的無期徒刑,不予置辯。主人公一夜成名——莫言好名、罵名——這是眾人審判之結果,談不上公正,一分激情澎湃,一分追求正義,一分鞭笞黑暗,一分宣泄欲望,一分百無聊賴,一分多愁善感,一分義憤填膺,一分喪心病狂,一分一無所知,一分人雲亦雲。傳言之力,可抵歲月之功,一言扼殺天才,一日埋葬英雄,一朝彈劾好漢,一時擢發難數。流言止於智者,智者已不多矣。郵苑的傳言幾乎和秋風一同出現,並隨著秋風把這個消息傳播到聽者耳中。據說,這兩個姑娘,一個叫文珊,一個叫田木,皆貌若仙人,前者是個音樂天才,後者是個舞蹈奇才,如此才華絕倫,美貌驚天的兩位女子自然會引起曆史上諸如海倫般的響應和轟動。總之,一時間她們成為風雲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個嚴肅的高級學府也同社會各界一樣,至高無上的真理求索形成不斷升高的精神文明燈塔,俯首可拾的流言傳聞形成點綴在這個高聳入雲的學術殿堂閃閃發光的叢叢燈火。


    一天,諸葛竑和秦博問弘毅:“你們知道文珊和田木嗎?”弘毅合上書,問道:“沒聽過。這兩個人怎麽了?”諸葛竑走過來翻了翻弘毅合上的書,原來是秦老師寫的《風入夜》,便說道:“你可真是‘一心隻讀聖賢書,雙耳不聞天下事’啊!我剛說的這兩位可是郵苑的兩位仙女。”說著,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仿佛她們是他自家姐姐一樣。“怎麽?難道你們倆見過?”弘毅問。兩人搖搖頭。這時,李恒來弘毅屋串門了,看見諸葛竑和秦博正把弘毅團團圍住,就問:“你們仨幹嘛呢?”秦博兩人稍微散開了點,弘毅扭過頭來說:“他倆正給我介紹文珊和田木,說她們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諸葛竑察覺到李恒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震,笑嘻嘻地問:“李恒,你心裏有鬼。”李恒不慌不忙道:“俗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況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幾個人笑笑。


    當文珊聽到室友說她已經揚名全苑的時候,她靜靜地望著陶婷婷的剛施完妝的可愛臉蛋,假裝生氣地哼了一聲,說道:“婷婷,你又胡言亂語。”自從文珊一天晚上和陶婷婷夜話談心的時候無意間告訴她自己的爺爺是文洛之後,陶婷婷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仿佛文珊在說出她爺爺名字之前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而現在搖身一變成了仙女。“你說的就是老藝術家文洛先生?”陶婷婷對此再三確認。“我父親好喜歡你祖父的音樂啊。”陶婷婷說。“你真是一個神奇女孩!”陶婷婷一下子從床上爬了起來,癡迷地看著文珊。“你為何不去學習音樂呢?”陶婷婷撫摸著文珊溫暖如玉的手,鼓動著嘴唇,在她手上親了一口。“我祖父不願意讓我學。”“不可思議。”陶婷婷聽了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不過,我說的可都是真的!”陶婷婷笑嘻嘻地說,“但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什麽?”文珊放下手中的吉他問。


    “我剛才說的是‘你們出名了’,而不是‘你出名了!’”陶婷婷擺出一副文言老師進行古詩詞賞析時字斟句酌的神情。


    “還有誰呢?”文珊也擺出一副勤學好問的書生“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誠懇態度。


    “她是你的對手!”陶婷婷說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臉上一副“老夫子”的神態,她把目光狠狠地盯著裝點得像個童話鎮一樣的牆壁(以達到極目遠眥的效果),清了清嗓子,繞著文珊轉了兩圈,而文珊故作配合地裝出天真燦漫又可憐楚楚的眼神抬頭望著麵前這位自稱“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飯還多,走過的橋比她走過的路還多”的老前輩,“她就是田木。”後麵的這句話她故意說得平淡無奇,以欲揚先抑,來達到一方麵為文珊敲響警鍾,一方麵蔑視田木的效果。剛說完,陶婷婷就忍俊不禁地跌倒在床上,用手誇張地擊打著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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