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討厭的作者終於讓我開口說話了。我有名字,叫做什麽來著,哦,叫做咿咿。別看我是一隻貓,我會識字,看了很多書,比起苦沙彌的那隻笨貓可強多了。別以為作者給我開啟了動物說話的先例,《廢都》裏麵的笨牛還自稱自己是高級靈智動物哩。我讀了這麽多書,再加上我心智聰慧,我也隻敢謙遜地介紹自己——我是一隻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貓。我還會心靈感應哩,這個待會兒再說(瞧,我常常故意給詞兒後麵加個兒化音,表明自己是一隻北京土著貓)。我的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作家秦風,他的夫人便是揚名四海的音樂家紫怡。我多麽愛他們。主人在家裏吟詩作對,女主人便撫弄鋼琴。我常常聽說藝術家大多實在窮困潦倒中創作的,巴爾紮克為了躲債四處躲藏,路遙領了茅盾文學獎罵了一句“日他娘的文學”,劉震雲買菜時猶豫要買西紅柿還是茄子(因為西紅柿比較貴),王蒙說文學是個苦力活,這倒正常,就好比巴赫的揚名得等到去世後幾十年,麥爾維爾的《白鯨》在書架上積滿了灰塵幾十年無人問津。但仿佛我的主人是個反例,他大概可以贏得生前身後名。他是幸運的,就像陳忠實老先生一樣。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主人也收到不少文壇誹謗。譬如說,不久前出版的《蝶戀花》就遭到了諸人圍剿,可是主人對此雲淡風輕,不甚在意,我可是想要爪子撓他們呢。因為主人,我也愛上了文學和音樂,現在我的生活可離不開他們。周圍的貓兒隻知道吃吃喝喝、曬太陽——既然不用捉老鼠——他們嘲笑我“假正經”,我可不與他們一般見識。我有時候也會作詩,不過是一些打油詩,我走起路來也會哼著小曲——可別小瞧這些調調,那都是我從女主人那裏聽來的,她呢,可是一個天才作曲家。藝術改變了我。我想假如沒有文學和音樂,假如我沒有生活在主人家裏,我將多麽無知,多麽無趣,多麽無味,多麽無聊——但一隻貓要鄙視粗俗、愚蠢、淺薄,他得首先高尚、聰慧、淵博。一隻愚蠢的貓是不會發現自己的愚蠢的——他的愚蠢隻能由更聰慧的貓來發現。因此,我覺得我比那些渾渾噩噩的貓強上數倍。不過,懶散也不是他們的錯,那是貓性,就是客觀規律一樣駕馭著我們貓兒的行動。可是,貓性也會隨著環境改變,比如說我們不用捉老鼠了,那麽我們也就不會捉老鼠了。我記得有那麽一次,我碰見了一隻老鼠,把我嚇得一蹦三尺高。他卻大搖大擺地從我麵前走過,嘀咕了一句,“渾身的藝術酸臭味!”然後溜了。看來他隻是裝作不害怕我。我多麽愛我的主人們。他們給了我更高貴的精神食糧,這讓我不屑於美味小魚幹。我們的仆人丹姐據說跟了主人很多年,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仆人。她似乎沒有家,也便把主人家當成了自己的家。她可不像苦沙彌家的女傭,是個好心腸的女人。我為什麽要一直提到苦沙彌的貓呢。罷了,以後不說了。女主人很愛我,但是她經常出國演出,所以把我留在了家裏。等女主人一走,我就跳上她心愛的鋼琴,在琴鍵上跳來跳去。女主人彈琴的時候,覺得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當我去做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盲目自信又害了我。我想,我覺得人類很蠢,恐怕也是我對自己的智慧太過自負了吧。大家都以為男主人很成功,我看他也並不是事事都成功的,比如說他想當個書法家。可是他靜不下心來去練字,他給女主人承諾過很多次,自己一定每天堅持練習書法,但他總是半途而廢。看吧,像我的主人這樣成功的人也難免有他失敗的地方。於是,為了好麵子,他給自己為數不多的摯友說,我的字其實還是不錯的,字的骨架已經形成風格了,隻差這橫平豎直的功力。很顯然,這功力得練,但主人懶得練,隻憑激情寫書法。所以他的字帖水平忽高忽低。不過,主人對此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從不炫耀自己的文章,相反每每炫耀自己的書法,讓幾位好友故意嘲笑一番。


    我有一種心靈感應能力,我能察覺到人們心裏的愛與恨,我能讀懂他們的想法。這讓我討厭黑暗、醜陋的靈魂,向往高尚、偉大、純潔的靈魂。主人和女主人擁有高尚、偉大、純潔的靈魂。我吸允人類身上的美好,這簡直是一種超越一切的精神食糧。女主人常常抱我在懷裏,我便能伺機觀察她,她是一個標致的美人兒,這種美不僅僅在於她的美貌和身姿,更在於她的靈魂和心靈。她的一生清澈無比,走的是一條由藝術信仰和美好生活鋪就的道路。她的天才無以複加。她冰清玉潔,宛如道德、智慧與美貌的典範。雖然她把我抱在懷裏,但我知道她心裏之掛念著主人,也會常常想起自己的女兒秦萱。可愛情是個偉大的東西,它也會讓人變得自私。我竊以為主人公愛主人遠勝於愛女兒,愛情的強烈蓋過了親情。人類窮索一生尋找心心相印的靈魂,它們珠聯璧合,相映成趣,這便是愛情吧。主人和女主人正是如此。我想在最純粹的愛情聖水裏洗禮幾十年,人人都能變成藝術家。愛情成了它們藝術靈感的源泉。主人的女兒秦萱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也流淌著父親飄逸的血液,她少了幾分典雅,多了幾分清逸。你必須承認,這是有著極大不同的。前些日子,我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我發現主人的心裏住進了另一個女人。哦,可是,我無法看清那個女人的麵貌,但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主人的心裏沒有內疚,她對這個女人的形象避易三舍,看來他再用自己的道德來與欲望做鬥爭——不幸的是,這是愛情的欲望。我心疼女主人,我喵喵的叫了兩聲,趴在女主人懷裏,我抬頭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摸了摸我的頭,問道,你有話說?這時候,我突然發現了女主人身上的一個秘密。哦,女主人把它藏得太深了。我穿越女主人的靈魂空間,我發現一個黑匣子,上麵貼上了封條。這是一個久遠的記憶之匣,上麵鋪滿了塵土,我甚至能聽見女主人的歎息。這到底是什麽秘密。這讓我產生了思考。絕對的純粹是不存在!我下了這個定論,隻要涉及到“絕對”二字那大概其中都有荒謬。我去丹姐身上試驗我的理論。我吃了一驚!丹姐竟然並非完全的忠心耿耿。她的心底到底還是有一點嫉妒和怨恨的,不過這些大概都被她的善良磨平了棱角,像幾塊黑色、醜陋的鵝暖石一樣靜靜地躺在心田裏。這些嫉妒和怨恨會不會興風作浪,大概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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