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楚江闊所料,楚思晴從來不會主動去索要什麽,吃穿用度有什麽就是什麽,求個溫飽足矣。


    好在溱溱是個懂事的姑娘,把她照顧得很好,細心貼心,才不至於讓一個楚家的大小姐生活得過於落魄。


    她對楚思晴的好,既是出於本分,也是出於一種同病相憐的緣分。


    勤勤懇懇,默默無言,可這一切,楚思晴都默默地記著,感激著。


    兩個女孩子都不是善於言辭的人,連見麵都隻是相視一笑。那時的她們又怎會想到在日後,溱溱會拚了性命保住楚思晴好好地活下去?


    楚思晴的全部精力,如今就隻剩下了練武與思念。


    卯時,每一天的卯時,不管太陽是不是升起,不管房間裏是不是擁有了光亮,楚思晴都會出現在院子裏,將若問教給她的每一招重新練過。


    風雨不改。


    這套劍法,她從五歲開始就在學習了,是若問手把手教會的她。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一招一式,心法、功法,全部爛熟於心。


    所以,哪怕從來沒有什麽所謂的秘籍,她也永遠不會記錯毫厘。


    隻是,她的手還不夠大,也不夠穩,還不能牢牢地握緊若問送給她的劍,常常會誤傷了自己,令招式走形,讓人誤以為是她學藝不精。


    而她的樣貌卻是越來越標致,藏都藏不住,太容易招惹來別人的覬覦與窺探。


    “拙劣”的武功,“傲慢”的態度,出眾的容顏,怎能不令某些人見色起意?


    而剛剛好,這些失誤與疏漏,這些美麗與誘人,都被楚江闊盡收眼底。


    那時候的楚江闊隻認為,楚思晴隻是學到了若問武功的一點皮毛,天賦有限,遠遠稱不上是高手。


    偶爾,他會裝成一副慈父的模樣,假裝路過,給她指點一二,借以打探虛實。


    “思晴,你現在的腕力不夠,為父那裏有更適合你的劍,不如你去挑挑有沒有中意的?”他會趁機貼在她的背後,從她的手臂一直順摸到手腕的位置上,用他厚實的手托著她纖細的腕。


    “你剛剛那一招沒有走心,虛有其形。練功時不專心,很容易走火入魔的,這一點,你師父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他會故作緊張,矯正她所謂的壞毛病。


    “你的馬步不夠穩,容易給對手可乘之機,要像這樣……”他會以調整她的姿勢為名,攬住她的腰身,指尖不安分地撥動。


    “孩子,你最近長高了些,你帶來的衣服怕是已經小了吧,改日我帶你去布行做幾套。”他會不時地打量著她的身量,似乎在等待著她身體的成長與成熟。


    “山莊裏的吃食可還合你的胃口?喜歡什麽就告訴溱溱,讓她去吩咐廚房做給你吃。”他會看似無意地打探她的口味與喜好。


    “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出去四處轉轉,省得在家裏憋壞了。”他會帶她出門遊玩,或是賞景或是嬉鬧,卻在每一次她靠近山水的地方,暗藏殺機。


    這些小小的細節,楚思晴都沒有在意,她甚至沒有察覺到楚江闊僭越的地方。她的一門心思都在保護若問的武學之上,不想讓任何人偷看偷學。


    在楚江闊麵前,楚思晴竭盡所能掩飾任何可能會被破解的招式,有時候甚至連她自己都被自己騙過去了,以為自己真的是那麽平庸,那麽不堪一擊。


    盡管楚江闊偽裝得非常到位,最後也隻是換來了楚思晴的一句“父親”。


    意思是一樣的,但是意味卻差了太多。


    與生俱來的陌生與疏遠,讓楚思晴無法與之親近,她做不到像楚思柔那樣在他麵前撒嬌,在他麵前展現喜怒哀樂的情緒。


    除去練功的幾個時辰,她剩下的時間幾乎都用在了學琴上。


    她的房中原本就放著一架古琴,原是穀梁文茵的遺物,剛好滿足了她最大的需求。她知道若問愛琴,所以就想著學會彈琴,哪怕隻會一首曲子,也可以在日後相見時,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手指撥弄著琴弦,指尖磨出了水泡。


    可她不在乎,自己拿針挑破了,再繼續練習。


    有時候,琴弦都被鮮血染上了顏色,她仍在繼續。


    這個時候,也隻有溱溱會注意到她手指上殘留的血跡,替她用藥,為她包紮。


    “謝謝。”


    “這是我分內的事情,大小姐客氣了。”


    同樣的對話,不多不少,一直都在不斷地重複著。


    不得不說,她在樂理上的天賦絲毫不遜於武學,當指上的破口化為了繭,她的琴技就上了一個層次。


    自學成才,大概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悠然山莊常常會響起兩支截然不同的曲子,一支是宛轉悠揚,積極愉悅的,一支則是低沉哀怨,訴盡衷腸的。


    因為撫琴之人不同,所以旋律大不相同,心情更是大相徑庭。


    隻是聞者常常會被後者所影響,做事都沒了動力,連心情都變得沮喪。


    以琴聲影響他人,這並不容易做到。


    隻是,沒有人會喜歡無端端地被一首曲子搞得心煩意亂,破壞了本該有的好心情,於是乎,楚思晴在悠然山莊的存在感,就更加差了。


    誰也不願意靠近她的小院半步,更不想跟她多說一個字。


    她的院子,隻有洛家三兄妹喜歡來此玩耍,隻有溱溱願意頻繁地出入。


    除了他們,就隻剩下無意之間闖入的杭清川,與她在此結下了小小的緣。


    空空蕩蕩,是她一個人的世界,見證的也是她一個人的喜怒愛樂。


    平平淡淡,是她一個人的安穩,掩飾的也是她一個人的情感漣漪。


    庸庸碌碌,是她一個人的偽裝,保住的也是她一個人的安然無事。


    如果沒有那一日雅苑的切磋,也許這一切都不會被改變。


    又過去了兩三年,孩子們也都在慢慢成長。


    楚思晴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雖然話還是不多,可卻沒有了最初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再冷的人都會被周圍人的關懷所影響,更何況她本就不是冷漠的人。


    洛家兄妹還有洛魂飛,給了她僅有的溫暖,在無人問津的環境裏顯得彌足珍貴。


    楚江闊對於楚思晴的戒心已沒有了最初那麽強烈,對她的憎惡也沒有了開始那般濃鬱,因為他對她的心思早就變了質。


    那一天,楚思晴如舊在花園裏舞劍。


    同一個招式,她舞了這幾年,看上去似乎依舊平平無奇,沒有任何的長進。


    楚江闊又在同一時間出現了:“思晴,去換身衣服,跟隨為父去一趟雅苑。”


    楚思晴將劍背在身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現在?”


    楚江闊走到她的麵前,用自己的袖口蹭幹淨她臉上落下的灰。


    動作很輕,但是卻讓楚思晴感覺不大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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