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我想你知道,慕容情不是幸運,論起悲慘,我想這世上除了你,也沒有人能比得上她了。”


    “師父,你說什麽?”


    “她受的苦從來都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她身邊的人也才隻能知道個一兩分。”若問忽然發覺,再一次提起慕容情的時候,他的心情有些不一樣了。


    不再感到心痛,不再有自責,剩下的隻是作為朋友的惋惜和哀歎。


    師徒二人在長廊下、在小巷裏慢慢地走著,若問從相遇那一天開始,向小夢講述著他所親曆過的所有關於慕容情一切,一個屬於他們的故事。


    小夢聽著,走著;走著,聽著,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麵。


    她知道,自己錯了。


    那不是一個該被嫉妒該被取代的人,而是一個值得被尊敬被永生銘記的人。


    都是為情所困,但是慕容情的情,遠比自己要偉大的多。


    “失憶、失聲,武功被廢,容顏被毀,被愛人出賣,被親人算計,同姓之人自相殘殺,被不知情的兄長在眾目睽睽之下淩辱,為了保全手下,犧牲了自己,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她甘入虎穴。”


    “她本可以逃離亂世的局麵,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承擔起了她的姓氏賦予她的責任,本來她可以平安地度過餘生,最後卻還是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無數人的性命,死得無怨無悔。”


    多麽相似的命運,又是多麽不同的人生。


    “師父,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忘不掉她了。”小夢握著若問的手越握越緊了,“晴兒跟她比起來,實在差的太遠太遠了。所以,如果晴兒不在了,師父,希望你能忘了晴兒。”


    她不要自己再成為若問另一個桎梏。


    “傻孩子,我怎麽忘得掉呢?”


    若問將她護在手臂之內,小夢靠在他的懷裏,貪婪地想要記住這一切,想要時間能夠定格在這一刻。


    他們已在城外,被茫茫的鳶尾花簇擁著,麵前無邊無際的紫色,天上的故人會不會為他感到欣慰?


    若問有很多話想對舊人說。


    “無情,你和輕靈是不是見麵了?你們的生活還好嗎?”


    “無歡,情兒,我終於釋懷了,我終於可以告訴你們,我對情兒的心意早已如煙而散。”


    “輕君,你一定在笑話我,總是要在失去了或是即將失去的時候才看得清自己的真心。”


    “當初錯過了情兒,後來錯過了君兒,現在又要錯過她了。”


    這就是若問的情,如詛咒一般,一直在錯過,一直在失去。


    “師父,我有些累了,我們坐下歇一會好嗎?”不過慢慢地走了些路,小夢就有些吃不消了。她明顯地感受到體力在下降,一日不如一日。


    “來。”若問抱起了她,往花海的盡頭走去。


    下過雨的土地是濕潤的,唯有盡頭靠著小小的山丘,小小的山洞裏,還是幹淨的。


    有草席,有柴火,還有一些清水,似乎是有人刻意準備給過路人歇息用的。


    若問扶著她坐下,自己順勢躺在了她的身後,讓她靠著,休息著。


    小夢枕著他的手臂,臥在他的身邊,被他的溫度溫暖著。


    還是很冷。


    “師父,能不能抱著晴兒,晴兒好冷。”


    “好。”


    若問燃起了火堆卻還是抵擋不住洞裏的陰冷,他唯有緊緊地抱著她,抱著她,抱得再緊一點。


    “師父……”


    “不要再叫我師父了,你不是從很久以前就不希望我們之間隻有師徒關係嗎?”


    “那我……”


    “叫我子問。”


    “子問?”


    “沐子問,是我本來的名字。”若問抬起彼此緊扣在一起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輕輕的一吻,“若問的名字是後來楚老幫主替我改的,大家都叫慣了,我也習慣了,就很少再用回本名了。”


    “子問。”小夢第一次如此親昵地稱呼著他。


    “晴兒。”若問再次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已不再視她為徒,“你知道無歡叔叔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麽嗎?”


    “是什麽?”


    “就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對慕容阿姨說一句愛她。”


    從相遇到相守,他都沒正式地向她說一句“我愛你”,若問不想同樣的遺憾再在自己身上延續,哪怕他們都不在乎這所謂的表達,可他還是想要親口對她說。


    “所以?”小夢有預感,卻還是要問。


    “我不想最後我自己也像他一樣帶著遺憾分別。”若問已在言語之間與她換成了麵對麵的姿勢,“我在關外的那些年,想的隻有你,惦記的隻有你,幻覺裏是你,夢裏還是你,慕容情早就完完全全被你的一切所取代,包括我的心,我的情。”


    “晴兒,我不該逃避,我不該在離開你之後才敢承認,自己,真的愛上了你。”


    “我真的,愛你。”


    同情也好,真情也好,十二年了,小夢終於等到這句話了。


    他們愛了,他們愛著。


    ……


    (日常省略2000字,小情的心在滴血。)


    小夢沒有遺憾了。


    痛,並快樂著。


    他們相擁在一起,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刻,兩刻……


    迷迷糊糊的,小夢比若問先醒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隻覺得自己的骨頭快要散架了,嘴角流出的血滴在草席上,她用手拭去,又滴上了。


    若問的懷抱溫暖了她的心,她也用生命的餘溫,溫暖了他的情。


    艱難地整理好衣服,她又不舍地摸了摸若問的手,手掌上麵還有她熟悉的繭子。這雙手教會他寫字,這雙手教會她用劍,這雙手教會她做菜,這雙手教會了她太多太多。


    他的手上還殘留著她的溫度,他的身上還殘留著她的味道。


    “師父,子問,記得答應我的事,要忘了我。”


    她摸索著石壁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走著,走著。


    原本她是想利用這一次出城的機會記住這一條僻靜的路,等到人深人靜的時候悄悄離開,現在,倒真的容易的多了。


    不會有人發現,就不會有人阻攔。


    她跟著感覺向前,漫無目的,如果現在腳下是一座懸崖,那麽下一刻,她就會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她已不在乎,她隻想悄然離去,她不想讓毒發的樣子成為若問對她最後的記憶。


    她已了無遺憾,因為她愛的人,愛著她。


    來時的這條路,她帶著恨與絕望而來,隻想親手成為他的刀下魂,讓他銘記一生;


    去時的這條路,她帶著愛與幸福離去,隻願自己淡在他的記憶中,讓他徹底遺忘。


    “為什麽不留下她?”越無塵問著與自己並肩,遙望她離去的那個人。


    “既然她不希望我看到她的死,我又怎麽能不滿足她的心願呢?”


    若問根本沒有睡著。


    當年的慕容情,現在的楚思晴,近乎完全相同的舉動,近乎完全相同的決定。


    若問錯過一次,不會再錯第二次。


    可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眼中含淚,卻沒有喚她一句。


    在愛人麵前,他永遠不變的選擇就是成全。


    “你愛她嗎?”越無塵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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