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醒醒,你看,下雪了。”


    一覺醒來,越興塵眼前已變成了茫茫一片。皚皚白雪給大地換了裝束,那絕美壯闊又不失柔和沉靜的景象是他們從未見過的,也是他們等待已久的。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的感覺眼前所見都像是一場虛幻。


    離開望嶽城的日子裏,他們就朝著唯一的目標前行,為了這銀裝素裹,他們走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了。


    走到了哪裏?見過了什麽?遇見了誰?好像已經不大記得了。


    雲武睜開惺忪的睡眼,眼前的冰雪世界並沒有帶給他太多的驚喜,反而是越興塵臉上的笑容讓他覺得那才是世上最耀眼的光彩:“興塵,這是你想象中的那景色嗎?”


    他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興奮和喜悅。


    “不,這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看!”越興塵從來沒有見過雪,他們居住的地方很少飄雪。


    他想象過大地一片雪白該是什麽樣子,可能青山是白色的,蒼鬆是白色的,江河湖海都是白色的,他甚至會覺得真的如此是不是會太單調,沒有了色彩點綴,會不會變得乏味。


    而眼前之景色,是在白色的畫布下,滲透著五顏六色。


    天是藍的,天空下的群山是白的;雲是白的,雲霧下的鬆林是青色的。枯枝上落了霜雪,當真是應了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興塵,我們看到雪了,你還想看什麽?”雲武的眼睛裏還是隻有越興塵一個人,好像有了他,生命才有了意義,好像因為他,生命才是完整的。


    “我想看萬裏黃沙,想去看大漠,還想去關外……我很好奇,若問前輩在關外的八年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那日子一定是寂寞的。”雲武不了解關外的生活,但是他能了解一個人,如果用了八年的時間還不能忘掉另外一個人,那麽他的生活一定是非常空虛的,孤獨的。


    沒有人相伴,沒有人知心,始終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前行,與他作伴的隻有過往,與他為鄰的隻有思念。所以,他才會愈發懷念,愈發珍惜,愈發想要留住來之不易的相守,盡管到了最後,他什麽都沒有留住。


    正是楚思晴和若問令人唏噓的愛情,觸動了他們,也提醒了他們,既然相愛,就要好好地在一起。什麽蜚語流言,什麽鄙夷的眼神,都不應該成為阻礙。


    “其實,我跟無塵的心願是一樣的,我也想飽覽大好河山,走過萬裏之路。”越興塵心中裝有天地,可天地再大,卻大不過身邊相許一生的人,“可是我現在,隻想找個小村莊,找個小茅屋,跟你過粗茶淡飯的平凡生活。”


    雲武笑了,這樣的生活,他們曾經設想過:“我織布,你耕田?”


    越興塵搖搖頭:“你織布,你耕田!”


    雲武撇撇嘴:“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是就賴上我了?”


    越興塵捧起一大片雪,撒向天空,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大雪再次紛飛:“是啊,一般人家不都是這樣嗎?”


    雲武反問道:“是嗎?一般人家可是分工明確呢。”


    越興塵道:“正好呀,你我也不是一般人家,隻有這樣才顯得與眾不同嘛。”


    雲武說不過他,反正這種耍無賴的招數在他們之間早就是見怪不怪了。他喜歡這種相處方式,不管身份有什麽變化,不管環境有什麽變化。


    其實,他們兩個人的記憶之中都有著失去的幻影,就像是做了一個特別特別長的夢,夢裏麵經曆了生離死別,所以當夢醒了,發現對方還在身邊的時候,他們是驚喜的,也是珍視的。


    一次次,經曆得越多,越是難以割舍。


    雲武隱隱記得,越興塵在自己的身邊沉沉地睡去了,在離開望嶽城三年後的乞巧佳節,那一日的陽光甚是燦爛。但是燦爛的陽光沒有喚醒他身邊的人,他到了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越興塵的生命也早已如在懸崖邊行走,不確定到了哪一步,麵前就沒有路了。他記得,停留在越興塵臉上的笑容是安詳的,在睡夢中離開,應該是他最好的結局吧。


    “留我一人,此生何意?”


    雲武靠著他睡了,體內的噬魂針被他催動,他用近乎自裁的方式追上了他的腳步。牛郎織女有鵲橋,而雲武興塵卻在奈河橋上攜手走進無世輪回。


    越興塵隱隱記得,在離開望嶽城兩年後的中秋夜,他跟雲武兩個人在泰山的山峰上,背靠著背,一邊賞月,一邊對酌,好不痛快。他們興致來了,就在山頂上舞劍,沒有內力,隻是純粹的招式比劃。可是雲武那個時候卻顯得有些吃力。


    越興塵還在嘲笑著他:“許久不動,怕是生疏了,你看你,這才幾下就喘了。”


    雲武卻同樣覺得他的臉色不太對:“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是嗎?不過三十招,臉都白了。”


    他們的身體狀況都經不起大的折騰了,這一次的興起,怕是用未來不知多少年的壽命換來的。


    可是他們都不後悔,因為把酒言歡,對月舞劍,實在是他們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今晚的月亮好圓,比望嶽城看到的要圓很多。”越興塵忽然有些思念了,“在望嶽城那麽多年,今日才真正望嶽……不,不是望,而是在泰山之巔俯瞰蒼茫大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雲武聽他忽而提起了望嶽城自知他的思鄉、思弟之意,“你想回去看看無塵了麽?”


    一別多年,望嶽城早已從他們的世界中消失了。他們聽不到任何關於望嶽城的消息,更聽不到城主越無塵的消息。身為兄長,怎能不掛念?可是再多的掛念,也還是抵消不了那座城給他的心寒。


    “不,隻是忽然想起,無塵也曾說要來登五嶽之山的。”隻是此刻,坐在五嶽之一山頂的人是越興塵。


    “沒關係,你可以替他將什麽華山、衡山都看個遍,還有祁連山什麽的,總之,你去哪兒,我便陪你去哪兒。”


    越興塵欣慰地笑了,他端起手中的酒壇朝著雲武示意,雲武也抬手拎起一壇酒,一飲而盡。


    “痛快,痛快。”大口喝酒的日子,越興塵實在是太懷念了。


    “好久沒這麽痛快了!”雲武也是一樣。


    他們放下了戒心,放下了所有的雜念,在圓月之下暢飲著。


    隻是,當第二天的太陽從山後露出笑顏的時候,雲武再也沒有能夠看得見。


    他睡著了,睡得很深很深。


    體內的噬魂針,雖然沒有內力在催動,可是因為他在舞劍在喝酒而加快了在體內流轉的速度,終於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


    而越興塵醒了,他其實也隻想再看一眼雲武而已。


    “原來,你也是一樣。”捧著雲武那帶著深深的不舍和眷戀的臉,越興塵才知當年那一戰,付出代價的人遠比看到的還要多,“沒關係,我很快就來了。”


    他體內殘留的刀刃同樣終結了他的性命,他並沒有讓雲武等太久,在團圓的日子裏,他怎麽舍得讓他一個人獨行。


    他們都睡了,都閉上了眼睛。


    可是當他們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千裏冰封,萬裏飄雪,愛人在側,與君相伴的畫麵。


    那麽記憶中的一切是夢嗎?還是眼前的一切才是虛幻?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一直要去追隨和廝守的人,還在自己的身邊。


    這一世,他們注定特殊,他們的感情,注定難以被老舊的世俗所接受,但是既然相遇,既然相識,既然相愛,那麽此生,生生,他們斷不會辜負曾經許下的諾言。


    相知相許,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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