洬雨掃了一眼三個麵具身影。


    她心知,若他們被君容秘密帶走,那這事便不再會有什麽所謂的後續。說是交代,不過就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補償。而她想要的結果,不會在那交代裏。


    初鏡天之上的仙神,說到底,哪一個曾不是年長位尊?此間幹係錯雜?又複雜在何處?


    天界的安穩,比起她一個仙神的恩怨,到底是強過許多。


    曆來如此。


    人間,天界,均不差多少。


    洬雨道:“我信戰神。旁的,有勞戰神了。”


    若不是君容親自在暗中看著琳琅苑的一舉一動,及時出現在這裏,她今日能討到幾分便宜也未可知。他的這份不死之恩,她還欠著待還。


    半邊暮色,一院明光中,二仙相視一禮。君容帶三仙消失在琳琅苑。


    洬雨縛了雙眼,收起暮沉珠。


    暮色如潮褪去,漫天霞光傾泄。


    洬雨已經轉身,朝著星枕鬆濤走去。


    羽蒼卻愣在原地,雙眸不由得追隨著洬雨的身影。


    羽蒼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恍惚間,洬雨的身影和他在思道壇看到的那個身影重合。


    明明洬雨什麽都沒說什麽也沒做,可他就是察覺到一絲隱隱的孤寂,洬雨的孤寂。


    明明這麽強的一個女仙,偏偏讓他心裏升起一絲難受,對洬雨這一轉身的難受。


    客室的門扉次第打開,兩隻紅鸞撲到洬雨身邊,嗚嗚咽咽,又歡喜高鳴。


    羽蒼抬腳,朝客室跑去。


    “小仙姑,你……”


    你怎麽了?


    怎麽看起來不高興?怎麽修練地這麽強?怎麽放著好好的大道不修,修這不入流的無情道?怎麽這麽冷清疏離?


    羽蒼開了口,卻一時不知該問什麽。


    他甚至連自己為何跑過來拽住洬雨的衣袖,隱隱想要安慰她幾句也搞不明白。


    “你、你等我,我去百草宮拿傷藥。你受傷了。”羽蒼道。


    盡管洬雨蒙著那雙拒人千裏的眸子,他到唇邊的話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太唐突了。


    他不過是寄修在這裏的一個靈君,有什麽資格去問一個女仙的心事和過往?他們不過是同住在一個院子,還是帝君強塞來的,他們不熟。


    “不用。”洬雨道。


    羽蒼頓時噎住。


    洬雨朝樓上走去,兩隻紅鸞一前一後地跟著,“靈君也上來吧。我這裏,傷藥多的是。”


    羽蒼這才明白洬雨方才的拒絕,忙跟了上去。


    二樓的淡金色紗幔均被放了下來,室內光線很暗,隻亮著兩顆夜明燈。


    雅室算是洬雨的書室,室內放著琳琅苑一些重要的劄子,一些她自己親手謄抄的文章、書籍,臨摹的畫作,別的仙神送的文玩趣什,以及一些靈丹藥物。


    她平日裏修行也多在此處。


    “坐。”洬雨領著羽蒼走到矮幾前。


    她解了縛眼的白紗,轉身從架上取了三個小藥瓶。


    她將其中一個藥瓶放在幾上,道:“你同風鸞舞鸞,在此處坐會兒。”


    “哦。”羽蒼點頭,“對了,你的傷,還未處理。”


    “我自己可以。你平日裏,喜歡看什麽?”洬雨道。


    “啊?”羽蒼沒明白。


    洬雨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右側的一列書架,“若覺得無聊,那上邊的書,可以隨意翻看。”


    羽蒼反應過來,“哦…哦,好。”


    洬雨轉身去了臥室。


    羽蒼和兩隻紅鸞互瞪了幾眼,對方發現他心思不集中後,白了他一眼,雙雙趴在榻布上開始打盹兒。


    “唉~”羽蒼深深歎了口氣。


    這小半日,過的可真糟心。


    羽蒼細細打量一番雅室,百無聊賴地從身旁的玉缸中撿起一卷畫紙。


    他現在沒什麽看書的心思。但不幹點什麽又心癢手癢。


    白紙濃墨,外加幾筆鮮豔的點綴,一幅大火過後的殘垣斷壁躍然紙上。濃淡深淺變化,又勾勒出負隅頑抗的兩撥人影。


    “這畫的什麽?”羽蒼展開畫卷,沒有任何題字,“莫不是小仙姑自己畫的?”


    這畫雖然筆法隨意,但景物與人影的神態直入羽蒼心眼,讓他覺得滿眼淒涼,竟隱隱心生悲意。


    看著看著,莫名地,羽蒼眼前浮出洬雨自雷劫下墜落的身影,和畫上的破敗淒慘相融。


    “……呸呸呸,想什麽呢。”羽蒼狠狠甩甩頭。


    羽蒼卷好畫,將它重新塞了回去。他看著一缸的畫卷,挑挑揀揀,又從裏邊挑了一卷最厚的。


    這一卷有十來張畫。最上麵的一張隻在紙中央畫了一小塊兒,但用筆工整,色彩鮮明。隻是,這畫上寫的字吧,沒一個是羽蒼認識的。


    “法陣嗎?”羽蒼將畫轉了方向,瞅著畫中某一處,“不對,地圖?這是,丘陵…這是河,密林……這畫的是哪……算了算了,下一張。”


    “法陣?!”羽蒼這次看得明明白白。


    他第一次見到這般精美繁複的法陣。


    羽蒼又往後連翻畫卷,之後的十來張全是法陣。每一張都不相同,色彩,形式,繁雜精巧程度皆大不同,而且,除了前三張,後邊的每一張都不全,越往後越不全,最後兩頁都隻畫了一角。


    羽蒼長呼一氣,展平畫卷,“這莫不是小仙姑自己琢磨出的吧?”


    羽蒼的俊美明朗的麵容在夜明燈的映照下覆了一層清冷,赤紅的眸子炯炯有神,瞪著幾上的畫卷,兀自沉思。


    良久,他收起了自己還看不懂多少的畫卷,將其放回原處。


    羽蒼站起身,走到洬雨指過的那列書架前,將架上的書名瀏覽一遍,撿了一本看著順眼的。


    他才拿了書,洬雨掀簾走了過來。


    洬雨走到矮幾後,挨著兩隻紅鸞坐下,示意羽蒼坐回去。


    洬雨掃了眼矮幾旁的玉缸,道:“手給我。”


    羽蒼猶豫著伸出手,“小仙姑,我不是故意亂翻你的畫。實在是因為無聊,它又離我近了點,才順手翻的……你若生氣要打我,能不能輕點?”


    洬雨看了他一眼,按下他伸的老高的手掌,“知錯便可。坐好。”


    她的手指按在羽蒼的脈口,指間的溫熱傳上羽蒼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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