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之恰若清風、好似霽月的穆諶仙君,迎著燈華自山間一路從容行來。


    一路的仙神或起身行禮道賀,或遙遙致意,不論品階高低,他都從容自如地給予回應。


    “哎,穆諶!你怎麽下來了?”


    時清忙忙起身,一臉燦爛地迎上去。


    他心中直歎穆諶來的真是時候。


    如若說,時清和飛瓊這兩位仙神,一個生得玉雪俊美滿麵和氣,一個生得冰肌玉骨嫣然嬌俏,都是一般的清爽明媚觀之可親。


    那麽,穆諶和洬雨也是如此。


    穆諶聽見呼喚,便加快了步伐。


    這位仙君,遠觀時是一段灑落恬淡的姿態。但待他走近,那一身的清瘦之感和一張英俊冷淡的麵龐,便為他添了幾分凜然之色。


    若他與洬雨站在一處,一個便似淩霜而立的勁鬆,一個宛若夜下石山中的修竹,骨子裏都有一般的堅毅孤傲。


    時清攬住穆諶瘦硬的肩,折扇輕搖,“今日這般情形,你來這山下邊不太好吧?”


    他口中如此說,卻還是攬著穆諶朝他那桌走去。


    時清雖然看著活潑可愛一團和氣,卻是和蔚殊白一樣的身量,在諸仙神中素來也是“一覽眾山小”,少有的卓然挺拔。


    因他比穆諶還要高出一寸有餘,是以先瞧見了兩道齊整的劍眉。


    穆諶聲色純淨冰涼,“無妨。眾仙神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交淺,我不在也不要緊。何況,我亦是被逼無奈。”


    “這話什麽意思?!發生了何事?”時清一把按住穆諶。


    穆諶無奈停下,“耐不住明煦殿下一臉的鍋底之態,我坐在一旁隻覺甚冷。因此,下山舒展凍僵的筋骨,活活血。”


    說罷抖了抖肩上的手臂,朝前走去。


    正巧路過洬雨一桌時,穆諶朝躺在地上的洬雨看了一眼,英俊冷淡的仙君不禁莞爾。


    “哈哈哈,啥?”時清跑過來跟上穆諶,“你說明煦殿下?!他可最是溫文爾雅的啊!你都幹了什麽呀?快說說。”


    穆諶抬頭瞥了眼時清,一臉冷淡地輕嗬一聲,“你太看得起在下了。但凡仙君你行止端莊些,我也不用下來走這麽遠的一趟路。”


    “……”


    時清一愣,幾瞬後突然噗地一聲清笑,“你,莫不是在說,”他拿折扇朝自己一指,“殿下他在吃我的醋?啊?”


    他一想到明煦是因為他和飛瓊的嬉鬧,五內就是一股亟待疏通的亢奮。


    穆諶:“恭喜,你也不是無可救藥。”


    “果然如此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時清在穆諶身後一頓狂笑。


    三位仙君早已起身,待穆諶來到桌前便紛紛寒暄道賀。


    飛瓊也行了真摯的一禮,笑吟吟道:“穆諶仙君,生辰快樂!”


    “多謝仙子。”


    “你怎地下來了?”飛瓊看向洬雨,“可惜洬雨喝醉了。今夜你怕是聽不到她的恭賀了。”


    穆諶自洬雨身上收回視線,未置可否,“我來,是替明煦殿下捎句話給慕清。”


    慕清,是時清在玄隱做水神之初,給他自己取的表字。不成想竟與玄省慕清上神重名,因而私下裏,九重天也就隻有蔚殊白、穆諶和梅渚這麽稱他。


    飛瓊:“……”


    正巧這時時清一臉歡笑地走了過來。


    “殊白去哪了?”穆諶道。


    “山頭這麽大,鬼知道他去哪了!他愛去哪去哪,沒他在心情好。”時清又是一臉不快,他還在生蔚殊白的氣。


    穆諶知道這二仙怕是又吵架了,便對三位仙君和飛瓊道:“話已帶到,我亦該上去了。各位隨意,若有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一番客套後,他向著洬雨行去。


    身後傳來時清他們的笑語聲:


    “……”


    “也沒帶什麽話,殿下隻是感歎我英俊瀟灑罷了,哈哈哈……”


    “……“


    “……”


    “我就是心疼我家小梅渚,鍋底一樣的殿下啊,哈哈哈哈…他在旁邊待著應該很不好受,都怪我,怪我……哈哈哈……”


    “……”


    “唔!……不笑了,不笑了,別揍我……”


    “……”


    地上的女仙側躺著,臉頰微紅,纖眉輕蹙,有著難得的二分嬌柔。


    穆諶英俊冷淡的麵容上不由的生出一絲暖意。須臾,卻劍眉微蹙輕歎一聲,“今夜,還是令她心生了許多不快。”


    一旁的香禾聞言,對著半蹲在洬雨身側的穆諶,輕聲道:“仙君不必自責。我們仙子隻道是她對不住仙君,給您的生辰宴添了許多麻煩。還要請仙君見諒。”


    穆諶沉默一瞬,劍眉再蹙二分,聲音極低,“她在玄省受雷霆之刑時,我卻在凡界曆劫…見諒?…每一次,她有需要,我皆不在。誰又該請誰見諒?……做仙君這麽多年,才越發明白,當初她心裏恨我是應該的。”


    他這一番話越說聲音越低,最後一句幾乎就是自語。


    香禾雖未聽清楚,也不大明白,但看著穆諶一臉凜冽和自責的模樣,實在不敢貿然答話。


    畢竟,這兩位仙君發怒不快的模樣,多少是有些相似的。多少令香禾有些發怵。


    未幾,穆諶收斂了神思,從懷中拿出一個淺黃色的小藥瓶,打開瓶塞後往洬雨鼻尖處放去。


    “仙君這是……”香禾不解。


    “百草宮的洗神散,讓洬雨聞聞能好受些。”


    “……哦。”香禾心下感歎--百草宮的洗神散,那可是專門用來治療,因幻象、魔氣等侵擾致使失心發狂的上好的清神靈藥……用來醒酒……嗯,這……


    “唉?靈君你醒了?”


    羽蒼起身,赤紅的瞳孔盯著穆諶。


    其實,盡管穆諶和香禾談話的聲音很低,但羽蒼還是迷迷糊糊地聽了一耳朵。待他從混亂煩躁中聽出來這似乎是穆諶的聲音時便醒了。


    隻是他才掀了眼瞼,就看見穆諶打開瓶塞,半圈著洬雨的腰身將藥遞了過去。


    那一刹,羽蒼的腦子裏空白一片,他就那樣對著那畫麵怔了許久。


    熙誠送羽蒼來琳琅苑的那一日,道青華帝君曾言:羽蒼骨子裏是個極有狼性的半妖羽人。


    因為異界眾妖,向來以強悍論尊卑,許多的王庭重臣,都是從屍山血海中一次次爬出來再一步步踏上尊位。這樣的妖,陰|狠|暴|戾|早就成了他們骨血中的養分。


    他們的子嗣,狠戾源自血脈傳承,生來狼性十足。


    隻不過,羽蒼的母親是個人類,還是位溫柔堅韌、聰慧慈善的人類女子。


    就是因為他母親的悉心教導和影響,他的良善才蓋過體內的另一半狠戾。


    但,蓋過,不是全然取代。


    一旦觸及本身最難舍難讓的私欲,便會複蘇襲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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