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尋我到底何事?”


    阿執態度冷淡,基本上是倚靠在桌沿而坐,她的眼裏早已沒了當日的歡快,更多的是漠然。


    淩才幾日前聽說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崩潰、傷心、憤怒、憎惡,所有的負麵情緒幾乎一時間全部充斥在他的心裏,為了避免淩才生事,潼玉刻意將天影留在京城,一來為了避免淩才出錯,二來也能照應阿執。


    淩才本就心生怨恨,聽了阿執對自己傷重兄長的態度更是怒氣衝衝地想要討個說法,現在又看著阿執對自己不冷不淡,那股子勁被壓的實在難受,拍著桌子便破口大罵。


    “白婉兒!事出有因必有果,此事乃韋王和鶴聲一手促成,你卻把所有的怨氣發在我兄長身上,是非不分,無理取鬧,當真是婦人之仁!”


    阿執靜眼看著暴跳如雷的淩才輕蔑一笑,嘲諷道:“好一個婦人之仁,好一個無理取鬧,難不成我還該感謝他,感謝他燒了我們白府,感謝他睜眼看著我姑姑死在那些賊人的刀下,感謝他身懷絕世武功卻無法保護我的親人,還是要感謝他幫我就出了兄長卻留他孤身一人苟活於世!”


    淩才和天影猛然一怔,他們想到的隻是潼玉為阿執所做的,可聽了阿執這樣嘲諷張潼玉,就連他們也一時間沒了借口為潼玉說話。


    阿執抹了眼角淚水,她睨著天影,閃爍的淚光此刻看來也是動人的,可隨之說出的話卻讓他始料未及。


    “告訴他,白婉兒已經死了,你們眼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從前的阿執,更不是他張潼玉的未婚妻,此生此世,張潼玉和白婉兒......緣盡至此......我的仇,我自己會報,你們的怨,清羽幫的怨,與我無關。”


    阿執話已至此,淩才迎著晶瑩的淚水手指阿執顫抖著嘴唇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你......罷了......”


    罷了。在淩才心裏這個曾經藐視他一切的女子竟是決絕至此的,他無法說服自己在與一個怨恨自己兄長的女人化解幹戈,他揮了揮廣袖,猝然轉身離去。


    天影想要說什麽,也許是勸解,也許是安慰,但阿執還是留下了最後一句,“不送。”


    天影哀歎離去,留下阿執看著那門外寂寥的星空,或許從這一刻起,她真的就是一個人了。


    連夜,未等天影和淩才離去多久,她緊隨其後出了門朝著西街方向躍牆而去,而這樣的舉動更是被天影手下親眼看見。


    潼玉重傷,阿執的身子也在近些日子裏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早晨發了高熱,現下又廢了些功夫來到莫宅,腿下酸軟,進到莫宅院裏時已經有些站不住了。


    莫宅是阿棄的獨居,過來過去也就十來人,阿執想要找到阿棄並不難,穿過走廊來到之前見過的一處花園裏,那裏有個石亭,石亭下一身墨色寬袍的富貴男子正獨自品茗。


    阿執望了眼四周,無人出沒,她便大著膽子走到了阿棄身後。


    聽著沒有可以放輕聲的腳步,阿棄抿嘴笑歎,“這是莫某人頭一次聽見如此大膽的腳步聲,白姑娘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阿棄背對阿執,沒有看她便知曉來人的身份,這顯然是有所準備。


    阿執對阿棄這樣深不可測又處心積慮的人,從來不會有好臉色,現下有求於人也隻好硬著頭皮坐到他麵前靜靜睨著他。


    “白姑娘曆經親人亡故如今還能一副傲骨,著實讓人欽佩。”


    打量著阿執蠟黃的麵容還有清瘦的身段,阿棄抬了抬眉頗有些詫異。


    “我的親人已經死了,想必以你的聰慧不用想也該知曉我的來意。”


    阿執的聲音極輕,她不得不承認此舉實屬她思慮後最險且最有把握的途徑,即便她對眼前這位男子深惡痛絕。


    阿棄放下手中茶盞,疑心深重的他手肘著茶幾扶著額頭靜眼睨著眼前人,這個人與知遙不同,她的心和人對於他來說都太陌生了,不是他看不透,而是她經曆了這場災禍變了太多。


    “那為什麽你來找我?張潼玉不應該是你最好的選擇嗎?”


    阿執麵無太多神色,隻是一直盯著阿棄,盯得讓他心裏發慌。


    “若是清羽幫真的有本事,我們白家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我也不至於坐在這裏。我且問你,先前你所說的條件,如今可還作數?”


    當日阿棄隻是想著利用阿執為他所用,一來他能從阿執身上得到有關清羽幫的消息,二來有關馮易朗的卷宗或許從阿執這裏多少能了解到些,三來阿執急切要救白家他在中間耍些手段就可以牢牢牽製住她,甚至用她要挾張潼玉,可如今白家已經不複存在,清羽幫仙老不願插手,甚至靜眼旁觀,在他沒有弄清楚仙老目的之前,他如何能夠與阿執達成共識,更何況他的身份也不能輕易讓他人知曉。


    左思右想,擔憂的因素一時間太多,他根本無法痛快應了阿執,對付馮易朗可不是要了他的命那麽簡單。


    “怎麽?你不願?還是如今獨身一人的我對你,對望岐山毫無意義。你放心,你想要做的,或許我能幫你,至少張潼玉的心還在我身上。”


    阿棄猝然抬眼看去,心下的疑慮隻多不減,從前張潼玉與白婉兒何等相愛,張潼玉更是為了她闖入北狄王庭,這才不過幾月時間,白婉兒現在的決絕更多的是讓他感到突然和難以相信。


    “白姑娘和張潼玉之間已經如此陌生了?”


    “不是陌生,是懊悔。若是你不信,現下大可動手殺了我,我的命在你眼裏恐怕如那香爐裏的灰一般無用。”


    “既然如此,白姑娘想讓我做什麽?殺馮易朗?還是鶴聲?”


    阿執嘴角上揚冷笑一聲,目光黯然卻又帶著力量,看著眼前已經被爐火燒得沸騰的茶水,她緩緩開口:“殺了他,不,我要讓他的罪,還有讓我失去親人的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命嘛,還是不要那麽輕易給他取走。”


    “那你想?”


    “我也要讓他們感受一下,滿門被滅,身敗名裂的滋味。”


    聽著麵前茶壺裏已經被燒得“滋滋”作響的沸水,阿棄這時才明白了自己當年是如何成為現在的一番模樣,見過黑暗的人,你如何讓他再去麵對那熾熱的太陽,憎恨也許是他唯一支撐著他走到如今地步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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