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不治對她的心她怎麽會不明白,但她身為白家後人就絕不可以將仇怨放下,那些自小陪伴她長大的人,她的親人朋友,她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就這樣一了了之。


    氣急敗壞之下,阿執又咬著牙質問著藥不治,“你讓我如何放得下?你又如何能放得下我姑姑的死?”


    是啊,他何曾放下過?


    這幾年他隱身在藥氏山穀,可手下的人卻一批批派去大齊,為的不就是找到一絲絲機會為白子清報仇嗎?可怎麽到了阿執身上,他就想要退卻了?


    “我沒忘,也不會忘,可我更知道,無論是眠兒還是白興昌或者你娘,他們對你都隻有一個希望,那就是好好活著!我藥不治沒什麽本事,可若你身在南國,我定能護你無恙。”


    “嗬,我要那無恙做甚!我原以為你明白我的,可事到如今你卻是最不明白我的。”


    阿執有些失望藥不治想要帶走自己的想法,但她亦知曉,藥不治這麽做無非是白子清生前對她說了什麽,就像白興昌一樣,一心為了清羽幫可還是想讓她和白詹好好活下去,但每每她想起這一點就覺得好笑,一個身在殺戮世道上的人怎麽可能會衣不沾血?


    藥不治了解阿執的執拗,他也從未想過要說服阿執,若是想要帶走阿執離開這些恩恩怨怨,唯有用點別的法子。


    “罷了,你若是真的想要報仇,我攔不住你,但我還有一句必須得告訴你,這些事情結束後,你必須跟我回山穀。”


    藥不治的話聽著似是放了阿執一馬,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阿執必須離開這裏,離開張潼玉,否則不僅她的性命不保,就連張潼玉的命也會有威脅。


    “好,我答應你,馮落塵死後,我定去山穀尋你。”


    阿執斜身靠在藥不治肩頭像極了多年重逢的親人,一個疾言厲色,一個緩言勸說,這樣的對話雖然讓人心急,卻不失溫情,恍然之間,阿執回憶起了當年在冥山的時候,藥不治每每會在一些瑣碎的事情上與她產生對峙,可隻要她強硬一些,終究還是藥不治聽從了她,隻是過去的都已經不在了,就連冥山她也多年沒有回去瞧過,想著想著,她的目光便漸漸模糊,直到夜晚降臨。


    藥不治說有一個故人是他不不遠千裏專門讓人請來的,阿執其實並未放在心上,她所知道的故人非杳無音訊便就是已經身亡,藥不治所要讓她見的人,她著實難以想象,攤趴在院裏的石桌上瞧著天上的星星月亮,阿執竟頭一次覺得這南國的天是動人的,即便已經漸漸入了深夜,可這月亮還是如此明亮,映在梨花上格外好看。


    不知何時,門外的腳步聲緩緩傳來,阿執揉了揉已經有些疲乏的雙眼朝門外望去,隻見藥不治身後跟著一個灰衣女子,那女子似是生了病,滿頭銀色的發絲手裏捏著一串佛珠,一步步跟隨著藥不治進入到阿執眼簾。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眼睛受過傷的緣故,阿執瞪大眼睛看了許久這才看清那人的容貌,而這一瞬間,所有的思念和往昔的歲月就像在她眼前一幕幕浮現,她實在不敢相信,那與她朝夕相處的人竟成了如此年邁的模樣,但也與此同時,她的心底有了些許愧疚。


    “鬆翠,是你嗎?”


    那女子的雙目依舊是從前的溫和,翕動的雙唇似是要說些什麽,但看見阿執雙手上的傷痕,心疼的淚水卻先流了下來。


    藥不治看著二人不知該替他們的重聚感到開心還是該感歎他們這些年來的不易。


    “阿執,孩子,你受苦了。”


    哽咽中夾雜著顫抖的嗓音,說出的第一句話不是想念,而是知道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受盡了苦楚,如今安然活著已然萬幸,所有的思念在彼此平安麵前都顯得很是虛浮。


    兩人緊緊握著彼此的雙手坐在院裏,月光下的二人就像當初一樣,一個在笑,一個靜靜地看著,好似從未改變。


    “你這些年可好?我曾讓曹善去尋過你,但冥山被奸人摧殘,找到的隻有道觀的殘骸,我以為……你們都不在了。”


    阿執冰涼的手被鬆翠反包在手心,溫暖而又舍不得離開。


    從前是,如今亦是。


    “姑娘不在了,藥不治先一步回到冥山找到了我,我原是舍不得離開的,隻想著能等到你回來,可是一切來的太突然,還沒等我想清楚該不該離開,我就已經上了藥不治的馬車,接著就得到了一個又一個人覆滅的消息,我害怕極了,甚至也想過,她都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就隨她去了,到了那邊還能有人服侍她,兩個人畢竟不孤單,可到了最後,我還是懷抱這最後一絲期望,期望我的阿執能平平安安的活著,我還能陪著她。”


    “嗯,我們都活著就不會分開了,鬆翠,等我傷口痊愈了,你就隨我回去,和小橘一起跟著我。”


    鬆翠是藥不治費了許多才保下來的,聽著阿執想要帶鬆翠一起回大齊,藥不治隻覺後腦發毛。


    “不行!你自己要赴湯蹈火我管不著,但鬆翠的命是我拚死拚活才保全的,你休想讓她離開這裏。”


    藥不治置氣的話阿執聽得多了,可這一次她沒有反駁,而且深思熟慮了片刻,改口道:“對,這些事還沒有解決,也罷,鬆翠,你先留在老鬼那裏,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我就去找你們,我們再也不分開。”


    說著,手下反握住鬆翠幹黃的手指,眼睛靜靜睨望著鬆翠那溫柔如水的雙目,她確實很在乎這個最後的親人,即便沒有血緣,但她萬分珍惜。


    鬆翠柔眸溫笑就如從前那般,“好,我等著你。”


    “嗯。”


    “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原本已經愈合了,今日摔了一跤背後又裂開了,不過不打緊,再養幾日就好了。”


    “你性子野,女孩子身上留這些疤將來嫁不出去的。”


    “那就不嫁了,反正我如今無牽無掛,獨身一人也挺好。”


    ……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說了許久,院內的祥和是阿執從未想到的,她這些年來除了與小橘曹善說些體己話,見到他人不是厲言厲語就是刀劍相向,這樣安逸的日子,著實許久未有了。


    院外牆頭,一個墨青色身影忽然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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