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東苑一片死寂,房內的人癱坐在塌下,窗外的冷月映著她清瘦的麵容,幾個時辰過去,沉寂的目光就像是瀕臨死亡的人,沒有半絲對餘生的渴望,回想這些年經曆的種種,不說盡善盡美,但她也沒有做過虧欠於他人的事,無論是張潼玉,或者仙老,她能做的都做了,隻是這世道非她所能預料。清羽幫人因張潼玉和仙老的死記恨她,她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為什麽偏偏在她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個知曉他就是林念之的時候,她好傷心,甚至是心累,原來看似相信她的人都在拚盡全力站在了張潼玉的那邊,她與清羽幫眾人好像更遠了。


    “爹,娘,兄長,姑姑,曲姐姐,阿執做錯了什麽嗎?阿執想要他活著,不對嗎?”


    對著天上明月,她的心好像更冷了。


    一夜過去,房內的人沒有閉眼,門外的大刀亦沒有閉眼,跪在門外隻等阿執出來。


    四年了,他日日夜夜盼著的就是回到阿執身側,他不願她難過,哪怕負了張潼玉,他也要站在她家小姐的身前。


    鬆翠亦一夜未眠,端著吃食款步走來,瞧了瞧眼前大刀,又看了眼緊閉著的房門,低聲微歎,“起來吧,隨我進去,該與她說的,你可要想好。”


    大刀揉著酸疼的雙腿,低著頭跟著鬆翠緩步緊了屋子。


    聞著一股濃厚的藥草味,大刀的心忽然一揪。


    到底受了多重的傷才會一個月都還未痊愈。


    瞥了眼塌下的人,大刀立在幾步遠,隻待阿執能回眼看他。


    鬆翠自知阿執惱氣,端了碗清粥坐在她身旁,舀了口放在她嘴下,柔聲勸誡道:“聽話,身子要緊,就一口。”


    阿執不願鬆翠傷心,奪來整個碗,兩三下吞了個幹淨。


    “慢點,小心燙。”


    鬆翠拿著幹淨的手巾替阿執抹了嘴,瞧著那從前圓嫩的臉蛋如今隻剩下一層皮包骨,她是打心眼裏的心疼。


    “我知你傷心,隻是他畢竟大刀的命,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不該什麽都不聽就鬧脾氣,現在大刀就在這,你要問什麽便問吧。”


    阿執哪裏還用再問,無論是李大刀還是張潼玉,她都了如指掌,更何況她又不是真的生大刀的氣。


    瞄了眼不遠處依舊不敢吭聲的男人,阿執不由嗤笑一聲。


    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是個憨憨。


    “大刀,我不氣你。”


    “小姐。”


    聽到阿執原諒,大刀猛然咧嘴笑看阿執。


    “我不氣你,是因為你我多年未見,你能保全性命,實屬不易,可……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麽不認我,是怕我責怪你,還是怕暴露了這林府的公子?”


    阿執聲音極輕,聽不出是喜是怒,目光也不似從前那般童稚,反而這樣的神態更讓大刀陷入了不安。


    酸軟的膝蓋忽然跪地,大刀又低下了頭,慢慢解釋道:“小姐,當年老爺夫人被那些人圍堵在杏林,張公子到的時候,府上的人都沒了,隻有我拖著滿身的傷痕往杏林去闖,張公子見我重傷便封了我的血脈,我才得以保命。之後,我被他藏在一堆屍身之下,沒有多久我就暈了,在等我醒來時,一個姓程的公子已經帶我來到了一個村子,我在那裏住了很久,就等著能見到張公子後跟他道別去尋小姐你,可是又沒過多久程公子寫信給我,說張公子死在了小姐手上,別人不知小姐,可我李大刀自小便伴著小姐,小姐是絕對不會做出那樣事的,我為了等到小姐就又回了白家,住了幾日,我心急又偷了匹馬便往成州去,誰知在路上就遇到了莫老。”


    “莫老?莫洞庭?”


    阿執頗為驚訝。


    她知曉莫洞庭常年不回望岐山,可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真的巧合遇到了大刀。


    “是,就在黑水河岸,我偶然聽到他提起張潼玉三個字,便多問了一句,我才知曉他就是莫先生,又從他口下得知曲家已經沒了,我沒了法子,隻好先跟隨他去了京城,隻是這個老頭太磨蹭,不是嫌我駕馬太快,就是身體疲憊不停喊著要找客棧,我又拿他沒法子,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個多月才到了京城,誰知就在京城外看到了張公子。”


    聽著大刀抱怨阿執不由勾起嘴角,可下一秒聽到他們在京城外遇到了張潼玉,阿執忙問道。


    “京城外?”


    “對,當時張公子奄奄一息,我們將他帶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才穩住了他的心脈,莫老又說,京城多事留不得,所以我們又一直往南走,等到張公子醒來,我們已經在南疆了。”


    大刀繼續說著,阿執卻不停猜想莫洞庭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才會帶著潼玉離開。


    “莫老又說,他從前在南國有處故居,讓我和張公子先去修養一些時日再做打算,所以……就來到了這裏。”


    “這裏?林府?莫洞庭不愧是天下人口中的莫先生。”


    阿執有些嘲諷地說道。


    大刀解釋了個清楚,眼不停地看著阿執的臉色。


    他都交代清楚了,小姐總會原諒他的。


    “原來如此,想來張公子也是不願將自己身份暴露,才會一直久居南國的。”


    鬆翠細想著替潼玉解釋道,隻是她尚不知,潼玉的死正是阿執所為,依舊抱著兩人能重歸舊好的心才說了這句話。


    阿執有些茫然,他是怕暴露身份,還是怕見到她呢?


    “大刀,你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記住,你不是奴隸,我也從未把你當過奴隸。”


    “哎。”


    大刀見阿執沒有再埋怨自己,咧嘴笑著便起了身。


    有些話說開便好,阿執無論是對大刀還是藥不治都猶如往常,隻是她眼睛痊愈,林念之的身份對她來說也不是迷了,可正因為這樣,她有不得不打算著離開南國,準確來說是離開張潼玉。


    林府是對於張潼玉這樣死過一次的人最好的隱秘之處,她的存在隻會引來馮落塵的眼線,而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張潼玉還活著的這件事,除了清羽幫和林府的人絕不可以讓其他人知曉。


    一日過去,眼看林念之就要回來,阿執的盤算也不斷在腦海裏翻滾,隻是千算不如萬算,陳王府的請帖又到了林府。


    “姑娘,別去了吧。”


    這一次寄來請帖的人並非陳王,而是武滿星。


    瑾兒憂慮阿執,不停勸說著,就連鬆翠亦是不樂意讓阿執出門。前日的事情,還好是林念之讓大刀跟著她們,若非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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