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箋沒有開燈,就靠著外麵路燈和月光依稀傳進來的光,走到顧璞的房間。


    顧璞房間沒有上鎖,大概是怕她夜裏找他。


    葉箋推門進去,顧璞正仰臉睡著,她還考慮著該不該叫醒他,床上的人突然就醒了。他擁被坐起來,聲音帶著輕微的困意,不確定地叫她,“葉箋?”


    葉箋小聲地哼了聲算作回答,然後站在他床邊,欲言又止。


    顧璞沒有問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他往旁邊挪了些,掀開被子,拍了拍空出來的位置,說,“上來。”


    葉箋不客氣地踢掉拖鞋,從床尾爬上來,鑽到顧璞剛才拍打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腳藏進翻折了一半的被子裏。


    顧璞重新給兩個人蓋上被子,簡單把她的頭發攏到一邊,又抽了一個枕頭放到她胸前讓她抱著,才從後麵將她連著枕頭一起抱住,“睡覺吧。”


    葉箋搭著他的手抱住枕頭,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悶悶地點了點腦袋,終於心滿意足地再睡過去。


    *


    第二天,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刻醒過來。


    十月底的廣州天氣還是很熱,經夜空調的過濾,房間裏的溫度有些小涼,蓋著被子的時候不覺得,但一起身,就有些受不住。


    顧璞將空調關掉,給她披了件外套,才催促她去洗漱。


    葉箋向來不怎麽能猜度顧璞的想法,除了偶爾他臉色特別的明顯,比如昨天,葉箋雖然狀態不是很好,但她能察覺到,顧璞動怒了。


    顧璞沒有做早餐的習慣,於是兩個人在去醫院的路上順便把早餐給解決掉。


    由於之前的謠言影響,哪怕現在顧璞的看診號和手術次數也在慢慢地恢複,但是,總還是有碎碎嘴的人。


    顧璞不說,沉默地把件件事做到極致。葉箋一個人打兩份飯,自己吃一口,就給顧璞喂一口。


    好幾次有人過來送東西,撞見的都是兩個人一個在喂飯,一個人在工作。


    次數多了,院裏就起了另一番聲音,開始譴責那些原本質疑顧璞醫德的人。


    能不譴責嗎,都把人家心胸外的小兩口逼到兩個人吃一份飯的地步,醫生不是人嗎。


    也多得這些人,微博那些事,風浪也沒再掀起來。


    但有些人卻見不得看著舒心。


    那天,顧璞下午有台手術,偏手術後半個小時,科裏突然又收了台急診,按理應該是屈崢去負責,但他卻不知道扯了個什麽理由,說是不能上手術。


    因為病人是臨時從下一級的醫院轉過來的,情況比較危機,又拖了些時間,一般沒經驗的醫生怕處理不來,左右刪減,就剩下顧璞一個人合適。


    顧璞當時正在關鍵時刻,抬頭一看上麵的計時,心裏存了數,把相對繁複難處理的部分收尾,就把餘下的交給葉箋還有助手去處理。


    他不歇腳地趕到另一間手術室,協助的是屈崢帶教的學生,顧璞不清楚他的具體情況,所以不敢把任務貿然地交代下去,況且病人情況相對凶險,他隻能盡可能自己來操作。


    可沒想到,中途傳來消息,說是他原來負責的那個病人有突發情況,需要他馬上過去處理。


    顧璞左右權衡,思量接下來的環節一般不會再出現什麽岔子,就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口述了一遍,他甚至還不放心地強調,一旦出現什麽和預想中不一樣的情況,不能獨斷采取措施,一定要通知他!


    一臉焦慮色的葉箋一見顧璞回來,連忙精簡地把情況一一匯報出來。


    兩個人培養了許久,默契自然是不用說的,顧璞點點頭表示知道。


    早先,顧璞已經把所有可能的突發狀況都做了一遍假設,這也是為什麽他上了那麽多台手術,失敗率微乎其微的原因。


    等到病人傷口縫合完畢,顧璞算是卸了口氣。


    結果,那邊卻突然急匆匆地跑來人,說是病人生命體征急劇下跌,伴有大出血。


    顧璞臉一霎,冷著就趕過去。


    屈崢帶教的學生見顧璞過來,手足無措地哆嗦著,一看到顧璞凶煞的眼神,滿腦子都是自己剛才罔顧顧璞強調的畫麵,連交代情況都有些不利索,這一弄,就又耽擱了些寶貴的搶救時間。


    最後,心電監護再也檢測不到任何的生命體征。


    顧璞剮了眼垂頭站在一邊的人,不置一詞,摘了口罩,出去。


    無論怎樣,都是要給家屬一個交代的。


    前頭年邁些的婦人一聽到消息,當場就暈了過去。


    顧璞扶了一把,身後的年輕漢子立馬就氣勢凶煞地上來,一把揪住顧璞胸前的衣服,惡言,“什麽狗|屁醫生,好端端的人進去,這就沒了!”完了還想要動手。


    恰巧來巡邏的保安經過。


    於是,葉箋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亂哄哄的一片,顧璞被人逼到牆上,有些狼狽卻又帶著一種孤高。


    葉箋越過人群,幾步過去擋在顧璞身前。


    顧璞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鬆怔不到一秒,就摟著她一個轉身,把她護在自己和牆壁之間。


    *


    “你有沒有哪裏受傷的?”回到辦公室,葉箋一臉緊張地檢查他的情況。


    對於沒有能把人救回來這件事,顧璞的心情還淌在穀底,但還是很配合地抬手側身配合葉箋的檢查,“我沒事,除了沒能把人救回來,其他都很好。”


    “哪裏,”葉箋不信,語氣都翁上了鼻音,“我剛才看到那個人打你用的都是死力,這又不是你的錯……怎麽能這樣子……”自顧說完,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輕輕安慰,“你……還好嗎?”


    顧璞屈腿靠在台麵,攏了攏她因為剛才騷亂掉下來的頭發,沉聲說,“第八個走在我手上的病人。”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你的原因,你別忘了,還有一個病人,因為你,可以多活好些年。”


    事實是事實,隻是,越抱憾的事,越是無法釋懷。


    顧璞雖然沒有明說,但葉箋能感覺得到,他是真的不開心,他習慣把所有的事情攬在身上。


    人沒有救回來,除了家屬之外,最難過的,就是醫生,偏偏,家屬卻不能夠理解。


    晚上,葉箋在床上輾轉了幾個小時,還是沒能入睡,她索性起身,又去倒了杯水,隱隱約約聽到顧璞的房間有聲音,她放下水杯過去。


    顧璞翻了個身,大概是察覺到門被推開,他稍微抬起上身,看了眼,然後坐了起來。


    葉箋掩上門,在他旁邊坐下,和他一樣靠在床頭的靠墊上,靜靜地看著前麵。


    “顧璞,”黑暗裏,葉箋的聲音像蒙了層沙礫,跋涉自千裏之外,“我記得大學的時候,我們的思修老師和我們講過一個故事。她說,以前紅軍過草地的時候,環境特別的不好,沼澤多得防不勝防。那些不幸陷入沼澤的紅軍,會將自己隨身探路的木棍插到旁邊,然後把自己身上的草鞋之類,還能用的東西掛在上麵。一來,是給後麵上來的同誌提供物資,二來,也是通過這個提醒後麵上來的同誌,這裏有沼澤。我總覺得,你和他們特別像。”


    顧璞聽完,低笑一聲,“我沒有他們那麽偉大。”


    “有,在我心裏,你一直就是那樣的存在。”葉箋仰頭吸了口氣,“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幸運,記得別人忘記了的東西,甚至還能再次見到,以及在一起,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有的時候也想過,如果我當初高考沒被那間學校錄取,是不是,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顧璞握住她的一隻手,摩|挲道,“不會的。我總會再遇見你,隻是,你可能需要多委屈些時間。”


    葉箋沉默了幾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忽而翻、身摟住他的脖子,低語,“顧璞,我發現,我喜歡你,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我對你可不止是喜歡。”顧璞單手抱住她,語氣有些受傷。


    “我收回那句話。”


    顧璞挑著尾音疑惑地嗯了聲。


    “應該是,我愛你,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顧璞攬住她的手一僵,漆黑的瞳孔像兩潭隱蔽的沼澤,頹然又危險地鎖在她身上。


    他抱起她,一個輕巧地起身,兩步kua下床,單手托|住她,走到落地窗前,急不可耐地扯上窗簾,又折回來單手將櫃台上的東西掃到地上,把她放到上麵。


    之後,又撈過遙控,往下調了幾度。


    葉箋沒反應過來,見他低頭不知道從櫃裏拿了什麽東西,然後,她的眼睛就被蒙了層東西。她誒了聲,伸手要解下來,卻被阻止,“就這樣。”


    “我看不見。”


    “不礙事。”顧璞輾|轉在她頸側。


    原本就因為黑看不清楚,這下,什麽都看不見了。


    黑夜裏,最容易滋生曖|昧的因子,所有的感官,也變得更加min|感。


    葉箋清楚地感覺到他落下的每一處痕|跡。


    遠處,空調源源不斷輸送過來的冷氣,正極力撫平躁動的血液。


    無果,就是臘月寒冬,也沒辦法熄滅躥、躍的烈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是我的總會遇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骨大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骨大板並收藏你是我的總會遇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