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顧璞比她起得還要早,正在客廳看著書。


    葉箋搖搖頭,坐到他旁邊,圈住他一隻手臂。


    “喝茶嗎?”


    葉箋想了想,有點想喝,隻是顧璞沒有把他的那杯給她,“我給你再泡一杯。”


    “不用了。”葉箋沒有多少心思喝茶,她閃閃爍爍,不知道怎麽開口,望著麵前冒著熱氣的茶幾,斟酌了很久還是開口,“顧璞。”


    “嗯?”


    “昨天,屈崢他……”葉箋話沒說完,顧璞就放下茶杯,打斷她,“我知道。”


    “我不會讓屈崢得逞的,如果……”


    “葉箋,”顧璞的語氣變得很嚴肅,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更好像知道她想要表達什麽。他看著她,眼神很深很深,看得她有一瞬無措,“沒有什麽比命更重要的,如果真的發生,保命要緊。”


    葉箋突然說不出話,雖然現在很少再有因為貞操而冤死的女人,但是,那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一個女人身上,得到更多的隻能是無所謂唏噓的同情以及伴侶的無法接受。


    偏偏,顧璞卻告訴她,命比什麽都重要,他比她還要了解她自己,他是在告訴她,萬一發生,他寧可她沒了貞操,也要留著命。


    是她太險隘,也太自私了。


    所有組織起來的語言,好像到了顧璞麵前,都是那麽不堪一擊,她一下紮進他懷裏,何德何能,她能占有這樣的一個人?


    下一秒,她摸到了他藏到身後的手。


    起初她沒在意,不過他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她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她把他的手抽出來。


    示指上裹了張止血貼。


    “什麽時候弄到的?”葉箋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想騙你,本來想等檢查結果出來再告訴你的。是昨天手術時候割到的。”


    “那個疑似病人?”


    “嗯。”


    “阻斷藥吃了沒,傷口處理了沒有,還有……”葉箋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葉箋,你先冷靜點,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hiv患者,所以……”顧璞看她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了,比他職業暴露那一刻更讓他無所適從。知道到嘴的話說出來她也聽不進去,隻能抱住她一遍遍和她“沒事的沒事的……”


    *


    昨天的事情葉箋沒敢告訴父母,她想著現在她也沒事了,也省得說出來讓他們擔心。


    顧璞幫她調休了一天。但葉箋自從知道顧璞被割到之後,她就把他當病人一樣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原本想讓他也調休,但這個點,估計今天想調休也不行。所以最後,葉箋還是和顧璞一起回了醫院。


    因為顧璞是院裏的職工,雖然外麵他的名聲被傳得五顏六色,但是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和他共事過的人心裏也有底。將心比心嘛,檢測的人幫他打了個尖,沒意外的話,中午就能知道結果了。


    葉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煎熬地等待過某一個時間的到來,哪怕是當初顧璞離開,她最多也就空了些,那是她知道無論怎樣,他答應過她,會回來。可是現在不同,萬一,結果是陽性,即使立刻處理了,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沒事,它還有一個潛伏期……


    她一心都在設想著各種可能出現的結果,如果不是收到了郵件,她真的就忘了,還有這麽一件事。


    小仙說的那個東西,原來就是屈崢一路過來所有收受賄賂、與藥店聯合銷售藥物以及性侵的一係列證據。


    “交給警方。”


    “小仙現在還沒找到嗎?”葉箋握著手機,手裏有了這些證據,屈崢至少能判三年甚至以上,隻是,發這些給她的人,卻還不是不知所蹤。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眼睜睜看著別人一步步接近死亡、但無力營救的人。小仙發這些東西給她,大概也是希望她能救她,可是……


    “屈崢不交代,警方已經在努力了……”


    “喝水嗎?”葉箋突然問,距離結果出來,隻有不到兩個小時,兩個人都刻意不去提,相處模式更是變得像剛認識的那會。


    “好。”


    *


    “你把東西帶去警局吧。”葉箋把東西傳給顧璞。


    顧璞低頭看傳進郵箱的東西,順便看了下手機最上麵顯示的時刻,11:55。他把手機放進口袋,走過去看著在一邊背對他裝作很忙碌在處理東西的葉箋,低聲說,“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葉箋一笑:“我是什麽意思啊?”對上他深邃的眼睛,她頓住,順著他的手臂滑下去,牽住他的手,“我去看結果,好不好?”


    顧璞沉默。


    兩人相握的手在不停歇地傳遞著彼此的體溫,態度,卻是在僵持。


    “如果是陽性,你會怎麽做?”顧璞先開口。


    “我會告訴你是陰性,然後,騙你陰陽調和。”


    “那我就更加不可以讓你來。”


    “假的,”葉箋開不住玩笑,尤其是在這件事上,但說的那句話,她是真的認真考慮過,如果結果是陽性,她情願和他一起,“陽性我會告訴你,但我還是會和你同甘共苦。”她突然抱住他,“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不論時間長短,如果你先走了,我會毫不猶豫地殉情。”


    明明是很深情的告白,但顧璞卻笑了,他拉開她,調侃,“我沒發現你對那種事原來那麽熱衷。”


    葉箋凝眉回想了一下自己說了什麽,惱了,“我說正經的!”


    顧璞沉沉地嗯了聲,抬手摁著她的腦袋把她摁回到自己身上,“你想,那就你去吧。”


    顧璞剛到了警局,葉箋就拿到了結果。


    陰性。


    葉箋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嘴角總抑製不住往上揚,恍若逃過一劫。


    昨天手術的女人也已經醒過來了,她也親口說了,那個得了艾滋病的人,不是她的丈夫,她也沒有和他發生過性行為。


    葉箋等不及顧璞回來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她想他立即知道。


    顧璞把東西給了負責案件的警官,那邊,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他說了聲抱歉,然後,邊往門外走邊接通電話,“顧璞,陰性!是陰性!”


    葉箋第一次用這麽興奮的聲音和他說話,聲響仿佛穿透了屏幕,滿心滿意都是激動。


    “我知道了。”


    “真的,沒有騙你,是真的陰性,你看!”葉箋激動地揚起手裏的檢驗結果,揚出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顧璞根本看不到,她囧囧地看看周圍,還好,人並不多。


    “我看到了。”顧璞好像很滿意她的窘態似的,下一秒,視頻對話的界麵就跳出來。


    葉箋摁住手機屏幕,飛快地跑回辦公室,關上門,這才點下了接聽鍵。


    視頻電話接通之後,顧璞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葉箋,而是檢查結果。


    葉箋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裏傳過來,“看到了嗎?”然後葉箋的手指從後麵伸出來,指著某個地方。


    “我想看你的臉。”


    葉箋收起檢查結果,臉上的笑容即使明顯收斂過,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她一說話就開始笑。


    “一會就回來。”警局裏壓抑的氣氛和屈崢那油鹽不進的態度在看到她的笑容之後仿佛一下子就消失掉,她似乎總是有本事讓他一瞬間放鬆下來。


    “那你快點回來。”


    顧璞掛了電話,路過收押室,屈崢正盤腿靠在牆上,閉著眼睛。


    顧璞站在門外的時候,他倏然睜開眼睛,嘴角還噙了絲笑意。


    “顧璞,你沒有贏我。”


    “我從來沒和你比。”


    “但我在和你比。”就像向別人遞交了戰書,對方不說明戰,就連接受,也不肯,那種屈辱,是的,屈辱,屈崢覺得屈辱。


    “每個人的資質不一樣,追求也不一樣,根本沒有比較的必要,”顧璞透過欄杆,問裏麵的屈崢,“你相信有人願意一輩子甘心做一個主治醫生,踏踏實實地,隻是為了救死扶傷嗎?”


    “不可能,除非他是傻子。”


    “真的就有那樣的人,而且,他還娶了個主任醫師的夫人。”


    “不可能!我不相信!”屈崢突然站起來。


    顧璞打開手機,把曾存善發給他得瑟的結婚照點開,放大,給屈崢看,“就是他。”


    “他?”屈崢調查過顧璞身邊的人,當初還想籠絡曾存善一起,隻是沒成功,所以自然是認識曾存善的。


    “就是他。”


    “可是憑什麽我比你大,同樣是努力,但我現在隻是副,而你卻是主任,就連女人,你的也比我的好看!”屈崢衝到欄杆前,陰鶩地控訴。


    顧璞後退了兩步,收起手機,“你的女人?哪個?被你殺了的小仙?”


    “我沒有殺她,她是自己掉進沼澤的!”屈崢錯口說出了隱瞞的真相。


    “所以這就是你理解的沒有殺人?”顧璞聲色淩厲。


    屈崢怒極反笑,“對,這就是我的定義。我想你顧璞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感受那種,別人像狗一樣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快感。


    你想象不到,一個人頻死的眼神,是有多美妙。親眼看著一條命慢慢死在你麵前……”屈崢眼神迷離,仿佛享受著極致的快感,“我看著那些泥炭慢慢淹沒她的嘴巴,鼻子……一直到最後一根頭發絲,她哭了,你知道嗎?她哭了……但我就是不救她。哈哈哈,這些,可比救人有意思的多。”


    “畜生!”


    “嗯,挺好聽的,再叫一遍。”屈崢側耳。


    “你就等著在裏麵一直蹲到死為止吧。”


    *


    葉箋今天是調休的,所以她來了醫院也沒有排班。顧璞剛才說一會回來,她坐著等了一會,坐不下去,索性下樓等他。


    遠遠見到顧璞的車,她就背著一隻手向他招手。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顧璞一下車葉箋就跑過去抱住他。


    顧璞讓她抱了一陣,牽著她往大樓走,“葉箋,告訴你個不太好的消息。”


    “什麽消息?”葉箋整顆心沉了下,呼吸也變得細細的,她看著顧璞,等他說話。


    “小仙,應該是死了。”


    葉箋臉色緩過一瞬僵硬,不可置信地笑笑,“怎麽可能。”其實她大概已經猜到了,隻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屈崢承認了。”顧璞告訴她。


    “他殺的?”


    “不是,”顧璞看著前麵,吸了口氣,“掉進沼澤,屈崢隻是沒救她。”他沒有照著把屈崢描述的場麵說給葉箋聽。


    “這裏附近根本沒有沼澤,一定是屈崢故意引她過去,他這是蓄意殺人!”


    “我知道。但是凡事講究證據。”


    “那些證據還不夠嗎?”


    “那些是的,隻是,不是針對他蓄意殺人。就連他綁架你,暫時也還沒有確切的證據。”


    顧璞見她不說話,又淡淡地說,“我們已經很努力在找那個被屈崢雇傭的人了,可是,還沒有結果。”


    葉箋沉默著沒有再說話,外頭的天,也似乎慢慢陰沉了下來。


    *


    屈崢被拘留的消息被保密得很好,醫院那邊但凡有人掛他的號,也都聲稱他是外出學習不接診。


    這樣主要是考慮到避免消息走漏打草驚蛇,也讓那個現在都在外麵潛逃的人暫時放鬆下來,警方好進一步引蛇出洞。


    警方深入調查過,屈崢的一個賬號曾經向一個陌生賬號轉過一筆錢,隻是屈崢矢口否認。


    經過兩天的追查,嫌疑人總算是落網。


    審訊過程,那人聽到主動配合可以適當減刑,立刻就招了。


    最終,屈崢多項罪狀並提,判處無期徒刑。


    *


    “顧璞,我們養一隻貓吧。”葉箋枕著手臂,歪頭看著顧璞,一模一樣的動作,隻是,現在,她不需要再藏著。


    顧璞書寫流滑的筆一頓,偏頭對上她的眼睛,往下,就是她淡粉色的嘴唇,他心念一動,湊過去。


    兩個人都沒有閉眼睛。


    “你喜歡就可以。”


    “那我們一會把living接回去吧。”


    living就是那隻被屈崢甩到柱子上的貓,原本以為它活不成了,沒想到,養了幾天,它慢慢開始可以吃東西了。大概再調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得差不多。醫生說了,貓的恢複能力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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