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地看著鴻鈞就這樣飄然離開,坐在雲床上的灰衣老者氣得差點沒摔了手中的造化玉碟,直到確定鴻鈞的氣息已經自紫霄宮中消失,他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平靜了下來。


    紫霄宮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寂靜,但別的地方卻依然不平靜。


    昆侖山,玉虛宮中。


    元始天尊眉心緊蹙,在幾次推算卻什麽也沒能推算出來之後,他身形一晃離開了玉虛宮,徑直去了大羅山的八景宮。


    而蝸皇宮中的女媧,西方靈山上的準提和接引,還有火雲宮中的三位人族聖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下界——-朝歌。


    然而匯聚了這些大能者目光的朝歌城中,百姓們也因為王宮中突然衝出來的金光而沸騰了起來。


    桃夭是最先感應到從虛空中投下來的這些目光的,當即臉色大變然後一把抓過東皇鍾,而後又摸出天機鈴便想要盡力去遮擋這些窺視的目光,然而還不等她將天機鈴給拋出去,王宮上空的氣機卻陡然一變,冥冥之中有著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那些窺視的目光給盡數擋了回去。


    察覺到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桃夭錯愕地望著殿外,“天機遮掩?是天道還是師公?”


    能夠動用天機去屏蔽那些聖人的窺視,隻能是天道或者道祖了,但桃夭卻想不通,不管是天道還是她家師公,似乎都不會這麽好心去替自己遮掩才對啊。


    桃夭一臉的疑惑,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殿外就跌跌撞撞地滾進來了一個王貴人。


    王貴人膽戰心驚地衝了進來,聲音都在哆嗦:“夭夭,方才發生什麽事兒了?那衝天的金光是什麽?而且方才我好像覺得被人給偷看了啊。”


    桃夭一把扶住她,也是滿肚子的納悶,不過比起驚慌失措的王貴人,她倒是還穩得住,“莫方,不過是出了一點兒小意外。”說著,將已經恢複平靜的東皇鍾往王貴人眼前遞了遞,道:“喏,方才的異動是它引起的。”


    王貴人吞了口口水,緊張地打量這巴掌大的金色小鍾,雖然這金色小鍾看上去沒什麽特別的,但她依然感覺到了小鍾上麵散發出來的一股危險氣息,結巴地問道:“這...這是什麽?”


    桃夭將東皇鍾又掛回到了腰間,壓低聲音道:“先天至寶——-東皇鍾。”


    “喝————!”王貴人倒抽一口涼氣,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驚駭:“東東東東...東皇鍾?!”


    “噓!”桃夭一把捂住她的嘴,“小點聲兒。”


    王貴人緊張地點點頭,在桃夭鬆開手後,方才跟做賊似的小聲兒道:“這可是東皇鍾啊,它怎麽在你的手裏?”


    桃夭嘿嘿一笑,壓低聲音跟王貴人咬耳朵,“師尊給的。”


    “教主?!”王貴人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之處,她滿殿地一掃,錯愕問道:“教主人呢?”


    “走了呀。”桃夭聳聳肩,目光往身後看去,而後一驚:“大王?”


    大王呆坐在矮榻上,一雙眼睛微微閉著,沒有一點兒反應。


    “哎呀——-!”王貴人跟著看去,也是一聲驚呼:“大王怎麽在這裏?哎?大王這是怎麽了?”


    二女忙不迭地撲過去了,齊齊蹲在天子身邊,緊張地看著一動不動就跟死了一樣的天子。


    桃夭哆嗦著手去給天子把脈,王貴人伸著爪子在天子的眼前來回的晃悠,“怎麽回事兒?怎麽就傻了?”


    “方才東皇鍾突然響了。”桃夭一臉的沉鬱,“大概是被鍾聲給震到了。”話落,鬆開了把脈的手:又道:“脈象上看來並沒有受傷,應當是被鍾聲給震暈了。”


    “暈?”王貴人看著天子半開半合的雙眼,一臉的匪夷所思:“這是暈過去的模樣嗎?而且大王再是天子那也還是普通人,那可是東皇鍾啊,大王真的不是被震傻了嗎?”


    “不是。”桃夭盯著天子仔細瞧了瞧,眼中露出了不解之色,“自巫妖大劫之後,東皇鍾便自主封印了,方才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響了。不過隻是尋常響動,並沒有任何攻擊性,所以大王也並沒有被東皇鍾所傷。”


    “那大王怎麽會這幅模樣?”王貴人也是一臉的不解。


    桃夭摸蹭著下巴,遲疑道:“應當隻是被震暈了,或者是神智被震得渙散了,讓大王緩一會兒應當能夠緩過來。”


    然而桃夭卻並不知道,疑似被東皇鍾的鍾聲給震暈的大王這會兒其實是陷入了一片朦朧之中,在白茫茫的朦朧霧氣裏,他看見了遠古洪荒,也看見了洪荒之上那顆璀璨奪目的太陽星。


    當年盤古大神劈開了混沌,創造出了洪荒世界,清氣上升而濁氣下沉,因此洪荒也有了天與地,為了不讓天地二合為一再次變為混沌,盤古大神以自身撐起了天地,但也因此令得他精疲力盡而耗盡了自己的生機隕落。在盤古大神隕落之後,他的元神化作了三清,他的血肉化作了十二祖巫,他的右眼化作了太陰星,而他的左眼卻化作了太陽星。


    太陽星高高懸於寰宇之中,其光芒照射於洪荒大陸,而在太陽星的火焰深處,靜靜地孕育著兩個先天神祇——-三足金烏。


    大金烏帝俊先化形而生,伴隨他出生的還有一件先天靈寶,名曰河圖洛書。


    而小金烏太一依然蜷縮在太陽火中沉睡,在它的身邊還有著一口巴掌大的金色小鍾,上有日月星辰,地水風火環繞,隱隱散發著鎮壓鴻蒙威懾寰宇的危險氣息,這口金色小鍾便是太一的伴生靈寶,然而卻是一件先天至寶,名為混沌鍾。


    洪荒眾生皆生於盤古,但三足金烏卻隻有這兄弟二人。


    先天神祇向來都是獨苗,很少會有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是以先化形的哥哥帝俊很是緊張自己還未化形的弟弟,自他化形之後,他始終都沒有離開太陽星,並一步都不離地守在弟弟身邊等著弟弟化形。


    這一等便又是好幾個元會,小金烏終於從太陽火中化形而出。


    不過這兄弟二人出生的時機不對,下界洪荒正處在混亂的龍鳳大劫中,龍族和鳳族打得不可開交的同時也雙雙都打紅了眼,但凡在洪荒大陸上遊蕩的生靈多少都會受到波及。


    是以,剛化形的兄弟二人隻能委屈巴巴地窩在太陽星上,整整一個量劫都不敢踏出去一步。


    直到龍鳳大劫結束後,龍族大佬祖龍隕落,鳳族大佬盤鳳也跟著掛了,三足金烏兄弟二人這才正式踏入洪荒大陸。


    不過,一個量劫的時間,也足夠這兄弟二人的修為猛地提升了一大截,再加上兄弟二人的伴生靈寶,生生讓這兄弟倆在洪荒打出了一片江山,更是直接在九天之上建立起了太古天庭。


    三足金烏兄弟二人建立起太古天庭,並共同掌權,哥哥自封妖皇,弟弟便封為東皇。妖族二皇的威名震懾洪荒,引來不少修道者前來投奔。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十全十美,太古天庭廣招能者的同時,也跟不周山腳下的巫族產生了摩擦。


    巫族中的十二祖巫乃盤古大神的血肉所化,自是覺得高人一等,時常以盤古嫡裔而自稱,而三足金烏兄弟二人又是從盤古大神左眼化作的太陽星上誕生,根腳同樣尊貴無比,所以這雙方都十分看不上對方。


    巫妖二族從小摩擦漸漸變成了大摩擦,又從大摩擦漸漸變成了苦大仇深,因此也漸漸拉開了巫妖大戰的序幕。


    一個量劫的時間又過去,巫妖二族深陷於大劫,然而被劫氣纏身的人卻並未能感知到,是以在一個量劫之後,巫妖二族終於爆發了大戰。


    大戰的起因是妖皇的十子被人從湯穀中給誆騙了出來,造成了十日當空的慘劇,十隻小金烏在洪荒上空浩浩蕩蕩的飛過,就如同十個小太陽齊齊照射在洪荒大陸,令得洪荒大陸上的不少生靈都被酷熱高溫給生生曬死。


    就在洪荒生靈哀聲怨道時,巫族的大巫大羿手持神弓,連射九日。


    太古天庭中的妖皇和東皇這才感應到了小金烏們的隕落,齊齊現身洪荒,然而看著十隻小金烏死得隻剩下了最小的一隻,雙皇震怒,妖族傾巢而出,在不周山下跟巫族打響了最後一戰。


    這一戰,打得雙方強者不斷隕落,十二祖巫隕落七八之數,祖巫帝江憤而最後一擊,同妖皇帝俊同歸於盡。共工看著大哥隕落,其他兄弟姐妹也死得所剩無幾,怒而一頭撞向了不周山,生生將擎天的不周山給撞塌。


    不周山乃盤古的脊梁所化,被共工一頭撞塌,當即引發天地震怒,洪荒大陸開始不穩,洪水自天上倒灌而下。


    然而在這混亂之中,東皇太一眼見兄長隕落,再加上十個侄子死得也隻剩下一個,最後悲憤欲絕,怒而祭出混沌鍾,狠狠砸向了洪荒。


    混沌鍾的鍾聲響徹洪荒大陸,東皇太一以準聖修為打出了混元一擊,生生將本就開始不穩的洪荒給徹底砸得分崩離析。


    炎炎烈火中,東皇太一雙眸滴血,周身被劫氣業力纏繞,然而俊美無濤的臉龐上卻帶著狠厲的冷笑,“若不是天道不公,區區祖巫能耐我何?既然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洪荒,今日我便砸了這洪荒,看你還能如何心心念念。洪荒不是我妖族的,也不是巫族的,但也不是你天道的!大道隱去,天道不全,洪荒乃是洪荒眾生的,我兄弟二人被天道蒙蔽,深陷大劫之中,是我看不透,我兄弟二人今日隕落,也是為了爭奪洪荒而隕落,也不算虧,但小金烏何其無辜,為了推動大劫,引誘小金烏造成十日當空的慘劇,這究竟是誰的錯?天道欺人太甚!”


    ‘轟————-!’


    一聲巨響,東皇太一自爆,加劇了洪荒的崩塌,而洪荒之上的太陽星,卻突然黯然了下來。


    洪荒的大日,落了。


    ......


    ......


    “大王————!”


    看著突然淌出血淚的天子,桃夭這才終於慌了神。


    王貴人一臉驚恐地搖晃著天子,喃喃地道:“怎麽了?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天子空洞的雙眼終於有了一絲絲反應,他神情恍然茫然地看著桃夭二人,好半晌才聲音沙啞地問道:“怎麽了?你們作甚這幅模樣?”


    見天子終於有了神智,桃夭這才鬆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拂過他的眼斂下,然後將指尖上沾染的血淚往他眼前一遞,道;“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方才究竟怎麽回事兒?都說心傷至極悲痛至極之下方才能泣血,你好端端的怎麽就泣血了?”


    天子茫然地看著她指尖上的一抹紅,眉心漸漸蹙起。


    大概是瞧出天子也是一腦門的茫然,桃夭蹲在他的跟前,皺眉道:“方才東皇鍾突然響了,然後呢?你可還有什麽記憶?”


    被她這麽一提醒,天子的神色總算有了細微的變化,似在努力回想般,道:“適才孤好像瞧見了什麽,但現在又不太記得清楚,隻依稀記得......”


    “記得什麽?”王貴人也緊張地問道。


    天子話音頓了頓,遲疑道:“十日臨空,混亂大戰...而後便是天崩地裂......”


    “嗯?”桃夭目光一凝,隨後又看向自己別在腰間的東皇鍾,猜測道:“莫非你是瞧見了巫妖大戰的最後一幕?方才東皇鍾響,大概是將那最後一戰的影像傳遞給了你。”


    天子也點點頭,“或許是吧。”


    王貴人卻一臉的好奇,看著天子追問道:“還有呢?大王可還瞧見了什麽?”


    天子擰眉,仔細回憶:“還聽見有人說話。”


    “說了什麽?”二女同時問道。


    天子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太確定地道:“記得不是太清楚,隻依稀聽到什麽天道欺人太甚。”


    王貴人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桃夭也是倒抽一口涼氣,而後顫巍巍地伸手,捂著了天子的嘴,“憋說了!將你方才不小心聽到的事情,都通通忘幹淨吧。”


    天子被捂著嘴不能開口,隻能用眼神示意。


    桃夭跟他對視半晌,又默默的鬆開了手,再默默地掏出一塊絹布,忍著嫌棄替他擦幹淨了臉上的血淚。


    雖然桃夭眼中的嫌棄不加掩飾,但天子卻不以為忤,這會兒神智終於緩了過來,還隱隱含笑地瞅著她,直到桃夭將絹布捏成皺巴巴的一團又塞回到懷裏後,方才笑出了聲兒。


    “你笑甚?”桃夭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發笑的天子,疑心莫不是這家夥真被鍾聲給震傻了。


    天子一邊笑一邊搖頭,目光又落到了她腰間掛著的東皇鍾上,眉心微蹙,然後又遲疑地伸手想要去觸碰。


    桃夭見他這動作後一驚,連忙將他的手拍開,“你還敢去碰!?”


    “孤隻是覺得有些稀奇。”天子揉了揉被拍疼的手,擰著眉瞅著東皇鍾,“先前這東西在你手中怎麽也不見反應,為何孤就輕輕戳了戳,它就突然有了動靜?”


    聽他這麽一說,桃夭心中也泛起了古怪,垂眸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東皇鍾,心中暗忖了起來。


    要說師父父怕她被人下黑手,所以便想要給她留件厲害的防身法器,可怎麽也不該將東皇鍾留給她啊,先不說這東皇鍾已經自封了一個量劫了,能不能好用先不說,就算東皇鍾沒有自封,那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用的。先天至寶這種寶貝從被孕育出來便有自己的靈識,一旦認主之後便隻有主人能夠使用,哪怕主人身隕之後,先天至寶都是有自己的脾氣的,若是不能降服它們,或者修為達不到它們前主人那般的高度,它們可是鳥都不會鳥別的什麽人。


    況且這東皇鍾還是東皇太一的伴生靈寶,那跟別的先天至寶又不一樣了,除了東皇太一本人外,就算是師父父那般的強者,東皇鍾都不一定會聽話。就像師父父的青萍劍一樣,同樣是先天至寶,但如今她能夠使用青萍劍,那還是師父父特別允許的呢。


    這東皇鍾說著厲害,其實對她來說相當於就是個雞肋,師父父擔心她,哪怕就是將誅仙四劍之一的隨便那一柄劍給她防身,都比這東皇鍾要好吧。


    桃夭覺得先前師父父將這東皇鍾交給她,隻怕其中還有別的什麽意圖。


    “夭夭?”


    就在桃夭暗暗思忖的時候,天子見她一語不發,隻能再次開口喚道。


    桃夭聞言抬頭,目光觸及天子的目光,桃夭的腦子裏忽然有著什麽一閃而過。


    莫非......


    想起東皇鍾在自己手裏就跟死了一樣的沒動靜,再想起方才天子隻輕輕戳了戳,東皇鍾就有了反應,桃夭的一雙眼睛慢慢地瞪大了幾分。


    “你怎麽了?”天子見桃夭瞪圓了眼睛的瞅著自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桃夭當即一個激靈,然後連忙將腰間掛著的東皇鍾給摘了下來,然後在天子和王貴人不解的目光中,將東皇鍾一把塞到了天子的手上。


    “你......”天子一愣,正要開口說什麽,可那東皇鍾剛到他的手中,就又輕輕地震顫了起來。


    天子和王貴人錯愕地看著東皇鍾,桃夭緩緩地抽了一口氣。


    果然——-!


    師父父將東皇鍾交給她,其實並不是真的給她防身了,而是借著她的由頭,將東皇鍾送到天子身邊的!


    ------題外話------


    小課堂----


    這裏解釋一下,東皇太一的伴生靈寶最開始其實是叫混沌鍾的,不過到了後麵三足金烏倆兄弟建立起了太古天庭之後,太一便用自己的稱號給自己的靈寶改了名字,從此以後混沌鍾便又叫東皇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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