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魯那邊免戰旗一掛就掛了大半個月,桃夭每天都會跟著帝辛他們去城樓上巡視一遍,從遊魂關的城樓上看去,隔著兩三裏的距離,整個軍營都靜悄悄的。


    王貴人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城垛,企圖能夠讓自己的眼睛可以瞧見對麵東魯軍營裏的動靜,然而她的視力再好也不是千裏眼,隻能在瞧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有瞧見後,悻悻地哼道:“也不知道對麵的在作甚,這都大半個月了,什麽都動靜都沒有,那免戰旗還掛著在。”


    話落,她轉身看向桃夭,又問道:“夭夭,要不咱們晚上找個機會偷偷溜進去打探打探?”


    “就你?”一旁的申公豹聞言斜了她一眼,鄙視般地嗤道:“隻怕你還沒摸進去他們的營地,就被西方教的那幾個家夥給捉住了。”


    雖然申公豹這話是個大實話,但王貴人卻氣得不輕,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怒道:“就算我不行,不是還有夭夭在麽,夭夭若是出馬,對麵的那些家夥有誰能夠察覺?”


    這話倒是真的,隻要桃夭有心想要去探對方軍營的話,隻怕對麵的那些家夥還真沒人能夠發現。但這都大半個月過去了,桃夭卻始終沒有想去對麵探一探的打算,之前他們或許還能忍著不問,如今都說到這裏來了,是以王貴人和申公豹二人紛紛將目光看向桃夭,眼神十分期待。


    被二人期待的正主卻當作沒看見他們熱烈的目光,桃夭微眯著一雙眼睛,盯著對麵黑壓壓的軍營,若有所思地對身邊的天子,道:“大王,你覺得薑文煥是個什麽心思?”


    王貴人和申公豹聞言一愣,二人不明所以地看著桃夭和天子。


    帝辛聞言卻是淡淡一笑,顯然他是明白桃夭這話中的意思的,“若說剛來遊魂關時孤還不清楚薑文煥的心思,但如今這大半個月過去了,也還是知道了一些。”


    “什麽意思?”王貴人一臉懵逼地看著大王和桃夭,一點兒都不知道他倆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她覺得自己仿佛跟這二人是兩個世界的人似的。


    同樣懵逼的還有申公豹,隻不過他比王貴人端得住,即便他懵逼,他也不會表露出來,反而還擺著一副凝重神色,就像他將天子二人的話給聽懂了般。


    帝辛有些嫌棄地看了王貴人一眼,接著又解釋道:“你們覺得薑文煥為什麽要圍困遊魂關?”


    “當然是為了造反啊!”王貴人飛快地回答道。


    “那他為什麽要造反?”帝辛又問。


    申公豹一臉肅穆地道:“自然是為了給他爹報仇。”


    帝辛點點頭,看著二人又問道:“既是為父報仇,那你們可感覺出了他的報仇心切?”


    二人同時一愣,而後滿臉問號。


    什麽意思?


    估摸是看出了申公豹和王貴人二人此時的腦子裏已經變成了一團漿糊,桃夭這才好心地提點道:“都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薑文煥在東魯起兵造反就是用的這個作噱頭,所以他才點了幾十萬的兵馬圍困了遊魂關。然而呢?四十萬兵馬在抵達遊魂關後,薑文煥卻從來沒有發起猛攻,他先是圍困,後在叫戰,但每一戰卻隻是單人叫戰,這樣拖拖拉拉的一番,可有為父報仇的心切?”


    王貴人繼續懵逼,申公豹倒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桃夭看著二人又接著道:“自半個月前他們掛起了免戰旗,雖說是因為西方教那幾個不敵,也起了忌憚之心,可真正報仇心切之人是決計穩不住這麽久的,就算不是全麵開戰,也會隔幾日來挑釁一下,但你們看看對麵的東魯軍營,自那日免戰之後就一直安安靜靜,你們可覺得正常?”


    “這......”王貴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聽你這麽一說後,好像是有點不正常。”話落,又皺眉道:“可你不是說他們在等西方教的援兵嗎?”


    “他們的確是在等西方教的援兵,但等是一回事兒,要發泄心中的仇恨又是另一回事兒了。”桃夭搖頭,道:“這麽說吧,倘若你是薑文煥,你的父親死在了我們的手裏,你真會忍耐得住?”


    王貴人仔細想了想,誠實地道:“這個我想象不出來,畢竟我沒有父親。”


    “那你就換成是我吧。”桃夭無奈地道:“若我哪日遭了人的毒手,你會怎麽做?”


    王貴人又認真地想了想,而後一臉猙獰:“我殺了他們全家!哪怕是同歸於盡。”


    申公豹:“......”


    大王:“......”


    雖然有些凶殘和血腥,不過還挺感人。


    被感動到的桃夭一歎,“所以,你還覺得薑文煥這麽安靜是正常的嗎?”


    “那肯定不正常啊!”王貴人立刻道。


    “所以......”申公豹摸著下巴,試探地問道:“仙上的意思是說,那薑文煥其實根本就不想攻打遊魂關,他帶兵圍困遊魂關也隻不過是做做樣子?”


    見他二人總算是拎清了一些東西後,桃夭這才點頭道:“薑桓楚一死,薑文煥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下一個東伯侯,但東魯的小朝堂上,有大部分人都是薑桓楚的部下,即便薑文煥是薑桓楚的兒子,但也需要收攏這些人的人心。所以,替父報仇就是一個很好的收攏人心的辦法。但東魯雖是大商最大的一個諸侯國,可是區區一個諸侯國又豈能撼動整個大商天下?薑文煥的確可以也有實在打下遊魂關,可是過了遊魂關之後呢?還有第二個遊魂關,第三個遊魂關,他東魯又哪裏來的兵力打去朝歌?不僅勞民還傷財,且最後他也打不到朝歌去,說不得在半途中就被大王的強兵給鎮壓了。”


    “薑文煥並不傻,造反攻打朝歌什麽的根本就得不償失。”桃夭繼續道:“所以薑文煥的心裏根本就沒有想過攻破遊魂關,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其一是為了收攏人心,其二大概是西方教的人找上了他,他推脫不過,怕惹了小朝堂上那些忠心於薑桓楚的舊部的不滿和疑心,所以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罷了。”


    “這麽說......”申公豹的腦子轉得還是挺快的,一聽了桃夭的話後,他就找準了重點:“東魯大軍圍困遊魂關其實並不是什麽要緊事兒,隻要咱們將西方教的那些人給收拾了,遊魂關就不再有什麽危機了?”


    “對。”桃夭點頭,語氣悠悠地道:“隻要沒了西方教的那些家夥,就算薑文煥時不時地帶兵來攻打遊魂關,我們都可以不用太在意,這遊魂關給他十數年,他估計都攻打不下來的。”


    “額。”王貴人眨眨眼,“雖然我很相信你的話啦,不過薑文煥這麽做樣子不累麽?而且他就算不全力攻打遊魂關,可他已經造反了啊,他不打,屆時大王也得打他啊。”


    “我隻是說他暫時不會打,又沒有說他以後也不會再打。”桃夭意味深長地道。


    “什麽意思?”王貴人再次一愣。


    帝辛卻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東魯一家不行,但還有其他諸侯不是,再策反幾家一起聯手造反,薑文煥不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攻打遊魂關了。”


    “還有人要造反?!”王貴人根本沒有抓住重點,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這下連申公豹都分外嫌棄她了,當然還有人要造反啊,你難道忘了西岐的事情?!


    大概是覺得王貴人的智商不適合來討論和理解這般深奧的事情,桃夭擺擺手,將話題給轉了,道:“眼下我們已經知道薑文煥的心思,所以東魯軍營那邊的事情我們也不需要費勁兒的去打探,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等西方教再來人,然後將他們打疼打怕後,再也不敢來找薑文煥這個‘扶不起’的爛泥,隻要西方教放棄了薑文煥,那麽在西岐還沒有公開造反時,他就一定不會真正的威脅到遊魂關。”


    ......


    ......


    自那日城樓上交談之後,又過去了七日。


    東魯軍營上空高掛的免戰旗,終於被撤了下去。


    聽得城樓瞭台上傳來的消息後,桃夭再次跟著一身戎裝的天子登上了城樓。


    對麵的東魯軍營中響起了號角聲,大批的人馬如潮水般自營地裏整齊而快速地湧了出來,在這批兵馬之前,薑文煥背著長刀,坐於戰馬之上,他的身邊還跟著憫善等人,隻不過這一次,憫善那幾人當中,還多出了一個身穿白色僧袍,麵容俊朗的年輕男子。


    桃夭站在城樓上,視線一眼鎖定住了那個年輕男子,目光在那男子眉心中的一點朱砂上重重一落,而後又瞥開了目光。


    “那是誰?”


    王貴人同樣一眼就瞧見了那個多出來的年輕男子,主要是那個男人長得太好看了,所以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申公豹目光審視地盯著那年輕男人看了好半晌,即便是他都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不僅長得俊,且通身的氣質真的太特別,就如同一朵不染塵埃的蓮花誤落入了紛亂的凡世般,他就算站在肅殺的大軍之中,也顯得跟四周極為格格不入。


    “西方教本就偏遠,又跟闡教截教這些教門很少有來往,所以我也不認識西方教的人。”申公豹收回審視目光,道:“但這人應當不簡單,在西方教中的地位也不太一般。”


    申公豹話音一落,隻聽桃夭的聲音卻淡淡地響起:“我知道他。”


    “嗯?”


    一聽這話,城樓上的幾人都將目光看向了她。


    桃夭再次看向那俊朗如玉的年輕僧人,緩緩道:“他是金蟬子。”


    金蟬子?!


    申公豹猛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又看向了東魯大軍之中,“他就是金蟬子?!”


    “那個西方教的二代弟子?長得十分俊俏的小和尚?!”王貴人也是道,而後又死死地盯著金蟬子瞧了好幾眼,最後一悟心口,兩眼冒星星:“難怪長得如此好看,果然是個十分俊俏的小和尚,傳言沒有騙我啊!”


    “現在是看俊俏小和尚的時候嗎?”桃夭一言難盡地看著突然犯花癡的王貴人,而後無奈地一搖頭:“算了,既然你喜歡看俊俏的小和尚,那你就好好待在這裏看個夠吧。”


    說完,桃夭又看了天子一眼,後者對她一笑,二人相繼朝城樓下走去。


    桃夭和天子走了,就連申公豹也立刻跟上走了。


    突然犯花癡的王貴人後知後覺的回神,看著三人立刻的背影,伸出了爾康手:“夭夭,你們去哪?”


    桃夭已經下了城樓,都已經看不見人了,聲音卻清晰地傳來:“自然是出城迎戰唄,難道跟你一樣站在上麵看俊俏小和尚嗎?”


    仿佛被嘲笑了一下的王貴人:“......”又不甘地問道:“大王也要去嗎?”


    大王聽見了卻沒有回答,不過大王用實際行動去回答了她的這個問題。


    不多時,遊魂關的城門轟然打開,一身戎裝的天子坐在戰馬之上,身後跟著早就已經整隊好的數萬大軍。


    代表天子的王旗被身後大軍中的扛旗手給頂了出來,當瞧見王旗後,東魯大軍那邊也有了轟動,大概他們沒有想到,這一次天子居然會親自出戰。


    雙方人馬隔著不遠處的距離無聲對視,天子身形高大,容貌俊美陽剛,身上的戰甲在炎炎烈日下,宛如戰神令人心神一震。


    薑文煥閃爍的目光地從天子身上移開,最後隻能盯著黃飛虎冷笑問道:“今日不知你們又會派誰人出戰?上次是個女人,這次還會派女人?”


    桃夭策馬在天子身邊,麵無表情地看著薑文煥。


    黃飛虎聞言卻重重一呸,“你們連禿子都能拉上戰場,女人上戰場又怎麽了?何必上次你們還沒能打過女人呢!”


    說到上次一戰,薑文煥將目光定在了桃夭的身上,不僅是他,他身邊的憫善等人也同樣如此,就連沒什麽表情的金蟬子在聞言後也是眸光一動,跟著看了過來。


    被這麽多人同時盯住,再加上憫善等人的目光太過不善了些,桃夭卻輕輕一笑,挑眉直視憫善等人,輕笑道:“喲,怎麽了這是?這麽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的人隻怕還以為我上次怎麽了幾位道友呢!”


    “憫弦元神被毀,修為盡毀不說,人也癡傻了,你居然還能說出這話?”憫悟一臉悲憤,指著桃夭就怒道:“若是不報此仇,我們西方教同你誓不罷休。”


    “嘖。”桃夭輕嗤了一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悲憤的憫悟,“別說的這麽委屈行不行?戰場之上本就刀劍無眼的,傷了死了能夠我嗎?想要不傷不死,那你們就別來摻和這事兒啊,更何況那散魂釘可不是我的東西,你們自己將散魂釘用出來,沒傷到我卻傷了自己的人,那就活該好吧,難道你們在放出散魂釘的時候就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感情傷了我們的人,你們就覺得活該,傷了你們的人,你們就要死要活,哈哈哈~~~你們西方教可真是能耐啊,要臉不要啊?”


    桃夭這麽一番懟,立刻懟得憫悟臉龐漲紅,然而桃夭還嫌不夠似的,輕飄飄地又補了一句:“也對,你們西方教好像還真不怎麽要臉的。”


    “放肆————-!”


    這下不僅憫悟了,就連憫善等人都怒了。


    但桃夭又哪裏會怕他們的橫眉怒眼,反而一臉笑吟吟地瞅著他們,眼中明晃晃地帶著‘我就是放肆了,你們能耐我何’的挑釁之色。


    憫善四人個個都氣成了大黑臉,反觀金蟬子還是一臉淡淡的神色,仿佛方才他們的唇槍舌戰他都沒聽見似的,隻在憫善四人快氣炸時,方才清清冷冷地道:“戒嗔。”


    這兩個字,仿佛一陣涼風掃過,立刻讓得憤怒的憫善四人當場打了了一個激靈,而後紛紛冷靜了下來。


    冷靜下來的四人一臉給長輩說教後的慫樣,規規矩矩地道:“師叔教訓的對,是弟子們錯了。”


    金蟬子卻沒有說什麽,而是將目光看向了桃夭,他也不管什麽戰場的規矩,更不跟薑文煥說什麽,隻是翻身下了馬,而後緩步走了出來,看著桃夭直接了當地道:“西方教金蟬子,想要請道友討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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