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若還是初見這奇怪功法,扇影一揮似白光乍現,一股邪風撲麵而來,陰森可怖。她下意識閉上眼,心下一橫,也沒想那麽多。反正自己不會武功,也沒什麽好掙紮反抗的。這一招之後,是死是活,全憑天命了……


    片刻後,她隻感覺身邊絲絲涼意逐漸消退,像是那招使完了。可自己卻並無大礙,不痛不癢,也不像受傷。


    再睜眼看鎮修童子,一個趔趄後退了幾步,大口嘔出一口血來。


    “堂主……”赤玉堂的人一見出了事,這才心齊起來,急忙趕來救主。


    鎮修童子掙開眾人,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看自己的手、手中的扇,再看看上官文若,表情更加猙獰,正對著她又撲過來。


    這一開扇,招式比先前狠毒十倍。


    上官文若這次索性連眼也不閉了,眼睜睜看著鎮修童子撲過來,又退回去,跌倒在地,口吐鮮血,麵無血色。而自己又是毫發無傷。


    “朝字訣……是朝字訣!你體內怎會有朝字訣之氣?”鎮修童子又怕又恨,自言自語吐出的這三個字,他自己不覺,倒是把周圍一眾嚇得不輕。


    朝字訣乃是至聖神功,自簡家將其獻與琉璃皇室後,放眼琉璃,學過之人屈指可數,一位是琉璃先皇上官樓,一位是昔日襄王上官遠清,再一位便是昔日琉璃二殿下,如今的琉璃新皇上官近台。這三人之中,如今也隻有上官近台一人還在世。幾十年間,眾人皆知朝字訣威力巨大,卻從未有人敢逾線半步,要是稍有不慎,得罪了皇家,便是要掉腦袋的。也是因為如此,朝字訣才更顯神秘,江湖上沒人學過也沒人見過。


    要說鎮修童子是如何知道朝字訣的?這也談不上奇怪。三十餘年前,南山一役,他曾與簡隨交過手。活了半輩子從沒被打得那般慘,自然將朝字訣記得清楚。剛才出招要傷上官文若,隻覺得她體內有股至純至陽之氣,雖然很是虛弱,卻足以將自己陰冷的清暉訣拒之門外。鎮修童子所練的清暉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招使出,來不及收回,竟全將內力打在自己身上。麵前這臭小子沒收拾成,自己先受了內傷。


    “我體內……朝字訣?”上官文若怔怔念道。這個問題可真是難住她了。在清音觀活了十八年,她還真未聽人提過這蓋世神功。自己體內的真氣,自然是祝子安療傷時灌注的,可他療傷用的是萬陽掌,哪兒來的朝字訣呢?祝子安心性頑皮,又藏不住事,對自己更是毫無隱瞞,他從未說過朝字訣,一定是不會。要是這樣說,這鎮修童子為何騙人呢?


    “你和琉璃皇室有來往?”鎮修童子又問。


    “沒有!”上官文若答得幹脆坦然。


    “那你是簡家後人?”


    “也不是!”


    “奇了!真是奇了!”鎮修童子歎道,“你不會武功,體內卻有朝字訣真氣。這股真氣要是傳於稍有武學根基之人,就夠他成就一世,留在你體內,實在可惜!”


    “我自幼體弱多病,死過不知道多少回了,武功自然是練不得。不過就算我不會武,也一點不懼你們。你們有武功,而我有一張嘴,張口閉口之間已足以自保。”


    自保?鎮修童子冷笑一聲。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當著他的麵如此自負。


    “你以為今日就算完了?”鎮修童子又道,“你體內真氣讓我重傷,想就此了斷,沒那麽容易!”


    “也罷!”上官文若微歎了口氣,又道,“傷你,雖是無心,卻也算你罪有應得。可你既然傷在清音觀,醫者仁心,我們也沒有不救的道理。”


    上官文若說完,剛想上前,忽覺心口一陣疼痛,堅持不住,隻好轉身請常冉門下大弟子餘哲和易未門下大弟子竹其慧前去為鎮修童子診脈。這二位都是清音觀裏年紀較長的弟子,醫術信得過,較其他人也更沉穩。


    “二位師兄,鎮修堂主傷勢如何?”過不多時,上官文若問道。


    餘哲率先走回上官文若身邊,兀自搖了搖頭。


    “治不了?”上官文若一驚。


    “治不了!”餘哲為難道。


    鎮修童子許是先前被上官文若羞辱得氣昏了頭,聽到此話也來不及為自己擔心,反倒先樂起來,“你們清音觀不是號稱‘治得天下病,救得鬼門關’嗎?也有今天!”


    “也並非是治不了。”竹其慧沉著道,慢慢將鎮修童子的手放下,緩步走回來,朝上官文若和餘哲又道,“這病我曾在書裏見過,說是病又不是病。皆因這位堂主所練的武功是清暉訣。”


    提到武功,竹其慧刻意降低了聲音,怕這門中禁語被其他弟子聽見多有不妥。


    上官文若聽得清暉訣,這才反應過來。之前的確在書中看過,這種功法可使所練之人永葆青春,隻不過這代價,怕是大了些。若要練得清暉訣,需要找到些十七八歲女子為己所用,所謂采陰補陽。功法練成後,也要定期保養,特別是出手後元氣大傷,最是要補的時候。


    “隻要找到一位少女,與這位堂主歡愉一晚,他的傷自會痊愈。”竹其慧見上官文若沉思不語,以為她沒聽懂,索性點明了。


    “可你要上哪兒去找人呢?”餘哲急慌慌又道。


    上官文若這才明白,餘哲不是治不了,隻是在常冉門下待久了,礙於門規禮教束手束腳罷了。


    “怎麽樣?”鎮修童子見這三人愁眉不展,頓時得意起來,“既然是你說要治,可別言而無信了。把你們清音觀的女弟子帶出來,拿了人,我立刻就走。”


    “實在抱歉!”竹其慧溫潤上前,執手又道,“清音觀除了易未、顧瀟二位長老和已故掌門丁音,多年來再沒有收過女弟子。”


    “哼!”鎮修童子一臉不相信,指著上官文若又道:“你們清音弟子的騙人功夫,這位小兄弟已經讓我領教過了。我要是再上你們的當,便不是這赤玉堂堂主了!”


    鎮修童子麵露狠意,堅決道,“來人,給我查!”


    命令下了多時,終於有兩三個人畏畏縮縮走出來,朝鎮修童子抱拳答是。


    “鎮修堂主,當著這麽多人,你打算如何查?這等下流之事,不怕傳出去遭人恥笑嗎?”上官文若毫不猶豫又是一句質問。


    “遭人恥笑?”鎮修童子冷笑一聲,“難道爺爺我今日不做這下流事,就不遭人恥笑了?你既已逼我至此,讓我顏麵盡失,我也不怕再多一樁罪!來啊,給我查!隻要是個年輕女的,都給我帶上來!”


    此令一發,上官文若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如螞蟻爬背,酥酥麻麻。她自小便聽易未說有位高人傳於自己的“保命之法”,其中最為關鍵的一條就是——她這一生,隻可以男兒麵目示人。十八年來,她胸纏束素,將女兒身的柔情萬種裹藏至深,一身長袍,寬寬大大,又將其亭亭玉立的身段掩蓋其中。再加之她一貫獨來獨往,與觀內弟子少有接觸,這麽久了,除了觀內幾位長老,沒人知道這個秘密。


    可是今日,難道真要當著全觀弟子說出真相嗎?


    上官文若正低頭尋思對策,卻聽那赤玉堂隨從高聲稟報道,“堂主,有東西!”


    隨從的手正按在一人胸上,胸前鼓鼓囊囊,的確像揣了東西。而那人,卻是上官文若最想不到的莫時卻。


    “什麽?莫師兄是女孩子?”祝子安門下的弟子們本就好奇心重,這一來,更是炸開了鍋。


    “我呸!”莫時卻唾道,“你是不是瞎,我是男的!”


    “那你這胸前是什麽?”鎮修邊問邊走過來,伸手向莫時卻胸前一掏。


    一攤柔軟中裹藏了一杆硬物,原來是一卷軸。卷軸展開,竟是美人圖。


    想不到清音觀這種地方,竟也放縱弟子這般欲念。鎮修想著,又是一邪笑。


    再細看這畫中美人……等等!怎麽如此眼熟?


    鎮修童子舉著畫走到上官文若身旁,看看她,再看看畫,來來回回確認多次,忽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上官文若不解。


    “原來你們清音觀的女弟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看來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鎮修單手掐住上官文若的脖子,手指間揉搓著,像要把她的筋骨抽剝捏碎,“一個臭丫頭,能把爺爺我耍的團團轉,可真是不簡單。”


    “你這奸人胡說什麽?”莫時卻急忙站出來解釋,“這畫是我師父閑來畫著尋開心的。我師兄是男人,不是什麽臭丫頭!我們兄弟一起待了十幾年了,還會有假?”


    上官文若本就身子虛,犯了病,又和那些人費了這麽久口舌,早已精疲力竭。如今被鎮修童子遏住咽喉,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微微偏頭,終於看清了那幅畫,用筆潑墨,的的確確是祝子安的風格。而那畫中人,也實在太像自己……


    師父啊師父,上官文若不禁在心裏歎道,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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