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時卻自國公府出來,於街頭尋了一家客棧,想著暫且住下。


    他腦子完全是亂的,時而想的是姐姐,時而是今日的太子妃,時而又是清音觀。


    想著休息一晚,不管怎麽說,總會清醒些吧。


    店家湊來問他:“客官可是住店?”


    “上房。”他幹脆道,竟直接將一隻布袋甩給了他,又道:“夠不夠?”


    店家朝袋內粗粗一掃,頓時喜笑顏開,直道:“夠了夠了。”而後捧著大把的銀子鑽進櫃台裏頭,伸手招呼活計為莫時卻領路。


    上到二樓,進到房內。莫時卻朝床上一躺,雙眼疲倦合上,半點睜開的力氣都沒有。


    “小二,來點吃的。什麽好吃來什麽。”莫時卻大吼一聲,把店小二嚇得不輕,急忙戰戰兢兢依他所說將店裏能吃的能喝的盡數上來。


    山珍海味、甘醇佳釀,看之便已是消魂。


    莫時卻拿起一塊燒雞,吃了半口,放下,又捧起醉仙鴨,啃了一大口,又放下。


    這好東西若放在清音觀,他求之不得,可此時隻覺得食之無味。


    “小二,再來份紅燒肉!”莫時卻張口便來。


    反正師兄給的銀子充裕,想怎麽花便怎麽花。


    誰知等了半晌,紅燒肉沒來,卻將店家等來了。


    店家破門而入,身後站著四五個夥計,看這小店的規模,八成是將全數男丁都招來了。


    最要命的是,這些人,個個都抄著家夥——鍋鏟菜刀桌椅板凳,看著頗有些像市井幹架。


    “你們幹嘛?”莫時卻心裏本就不爽,再見來人闖門,心中怒氣更是忍無可忍,當即喝道。


    可未等他再神氣地罵上幾句,那店家先擼起袖子,氣衝衝朝他走過來,一把拽住莫時卻衣領,朝他臉上唾了一口,隻道:“狗東西,竟然吃白食,給我打!”


    “白食?我明明給了錢的!”莫時卻嚷道。


    “錢?”店家眉毛一撇,幾乎快飛上天。


    不提錢還好說,一提更是讓人火冒三丈。


    店家自門外拎這莫時卻剛剛遞與他的布袋,猛地擲在地上,道:“你自己瞧!”


    莫時卻朝那袋裏一看,先前那些“銀子”全被掰成了兩半,外表銀質光澤,確實像是碎銀,可想不到這“夾心糖”裏竟然隻是摻了硬鉛的黏土。


    他自然想不到,這些“銀子”乃是上官文若自玉陽春平日煉丹的仙爐裏找來的。


    先前莫時卻還疑惑師兄哪裏來的這些錢,現在倒是恍然大悟了。


    “這……”莫時卻有苦難言。既是師兄的計策,也隻有乖乖認輸了。


    隻是眼下……


    這群人的眼中像冒著火星,恨不得現在就將他撕成幾半。


    再不逃跑,小命不保!


    跑!


    莫時卻撒腿便跑,趁眾人分神,自屋門縫隙鑽了出去。


    眾人窮追不舍直到街盡頭,可眼見就要閉市,那小子又跑沒了影,這才悻悻地原路返回。


    莫時卻好不容易將那店家甩開,又是一路狂奔,直到城郊才放心慢下步子,喘了口氣。


    師兄啊師兄,你可把我坑慘了!


    莫時卻邊怨邊氣,恨恨地將那布袋倒轉過來,故意將“銀子”全部傾出。


    此生再不想看見這些“廢物”。


    誰知這一傾不要緊,一張字條徐徐落下,正蓋在一攤“銀子”上,格外顯眼。


    莫時卻將那字條拾起來一看,竟是文若師兄的筆記。


    其上書著:錢用光了,不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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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成見過太後,自殿內出來,天已黑了。


    他站在辰儀宮外,卻遲遲不動。


    李魚早已侯在殿外,忙問:“怎麽樣?”


    “你想問,什麽怎麽樣?”林成反問。語氣平淡如常,完全聽不出好壞來。可他越是這樣,李魚越是害怕。


    “自然是太子妃一事了。”李魚道。


    “那是無事。”林成隻道,“太後已答應我,待明日讓皇後娘娘親自問責太子妃。”


    這聽著確實是無事,以林成的身份,所求之事隻要不是大是大非,太後多半都會應允。


    對此李魚一點不擔心。


    隻是瞧林成這神色卻是黯淡了許多,隻顧著朝前走,也不再說話了。


    李魚見狀,便緊跟過去。


    忽見他停了步子。


    隻道:“李魚,我想去一趟掖庭。”


    “掖庭?為何?”李魚驚道。


    “我答應她,要照看她的母親。”林成的話微微有些顫抖,李魚已覺出不對勁。


    “是伶兒姑娘的母親出事了?”李魚問。


    林成不答話,照舊朝前走。


    自辰儀宮到祈安閣,從疏疏院落到碧瓦高牆,再朝前便要正陽殿了。


    林成雖襲得父親封號,卻實實在在是個閑官,因而不必上朝,也去不得正陽殿。


    “無退……”李魚及時攔住他,以防他一錯再錯。


    “是不是還有別的路去掖庭?”林成問。


    李魚知道拗不過,隻好帶他換了條路。


    林成始終不急不慌,又走了片刻。


    “為何定要連夜去掖庭?就算救人也不急在一時。”李魚問。


    “她母親去世了,就在今日。”林成說完,跟著歎了口氣,聲音也隨之涼薄起來。


    “去世了?”李魚隻覺不可思議。


    隻差一天而已,世上怎會有這麽巧的事?


    現在,他倒是有些能理解林成了。


    公子一諾千金,從不輕易許諾,言出必行。今日能答應那位伶兒姑娘,想必是他心裏已做好了打算,可惜事與願違。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李魚又問,“伶兒姑娘不是說她已安排妥當嗎?”


    “她的確想得很好。”林成邊走邊說,“出宮前,她已將她母親托付給了掖庭的一位朋友,叫巧兒。按照計劃,巧兒會將她母親藏在屍苑。”


    “屍苑這種地方,每日都有人巡查,不是很容易被發現嗎?”


    “活人容易被發現,可死人就不一定了。”林成解釋道,“更何況,還是生了怪病的死人。”


    李魚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伶兒姑娘已為她娘備好了一口棺材,隻要來人查時,她母親躺在棺材裏,埋入土中,便不會有人查了。”


    “準確地說,不是普通的棺材,而是空心棺。這種棺材看似密閉,實則自棺蓋下留有暗口,可使人呼吸。若是設棺之人手法精湛,還可在棺底設置機關,通向暗道,借機逃生。”


    “可這麽奇異的東西,她在宮中又是怎麽搞到的呢?”李魚不解。


    “空心棺,流行於昌池一代,原是一種喪葬習俗,後來傳於武林,才有了暗室暗道一說。”


    而說到在昌池的武林勢力,便不得不提闌珊閣和簡家的朝暮山莊。


    “啊,居然是這樣。”李魚立刻明白了,“她的主子是闌珊閣的人,應該也懂這空心棺的用法。”


    林成“嗯”了一聲,又道:“不過也隻是我的猜測。”


    “可你今日不是隻見了太後娘娘嗎?怎麽知道這些的?難道連太後都已經知道……”李魚問。


    “是啊。”林成說罷,又是一聲歎氣。


    既然太後都已知道,看來事情非但敗露,還敗露得十分徹底。


    “我隻是想不明白,”林成又道,“為何她母親要自尋死路?”


    林成哀哀地停下了,似是憶起些往事,頓了頓,又道:“若不是她母親於棺中自盡,那位巧兒姑娘也不會慌張之中露了餡。”


    “這麽說來,巧兒姑娘現在不是很危險了?”


    林成點點頭,朝李魚又道:“人在司正司了。不過我已朝太後請了旨,明日便能將人放了。你帶人去在崇華門外接應她,若遇任何人刁難,千萬咬緊此事是巧兒姑娘被迫所為,並不知情。”


    李魚點頭,道了句明白。


    “前麵的路我應該知道了,”林成停下道,“若你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我今日不會出宮。明日你入宮時記得多帶些人。我想將她母親也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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