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回來得正好!”齊寒月謝道。


    祝子平歎氣道:“就算不為母親,我也正好有一事要好好與他算算賬!”


    說罷,朝身後幾個家丁命道:“將他鎖回屋裏。”


    “哥……何必呢?”祝子安有苦難言。


    祝子平憐憫地拍拍祝子安,搖了搖頭,又道:“對了,二弟,你那屋破得不行了,我命人替你修了修。那口洞補得很結實。”


    “你……”


    “不必謝我!”祝子平笑笑。


    “等等,把念兒也送到他屋裏去!”齊寒月說罷,將孩子遞給雲娘。


    “這孩子從今日起可就跟你住了。你要是不想她死,就好好照顧,別一天到晚想著朝外跑了。這次的虧,還沒吃夠不成?”


    “長公主,小郡主還這樣小,跟著二爺怕是會出事……”雲娘猶豫了。


    “出什麽事?出了事也是他自己的孩子,我們管不著!”齊寒月厲色道。


    雲娘也是費解。前腳還將這孩子寵上天,現在這話又這般狠心了。


    一眾人相繼離院,獨剩齊寒月母子二人。


    祝子平扶齊寒月進屋,將門窗皆關緊了。


    二人相繼坐定。


    齊寒月問:“人追到了嗎?”


    祝子平搖頭,斜視向地,若有所思。


    “那人的速度並不快,隻是二弟有意救他。”祝子平道。


    齊寒月抿了抿唇,麵容逐漸凝重,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從他被人用懸盒送回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和亡海盟有聯係。”


    祝子平眸中掠過一絲擔憂,歎了口氣,“我看這件事未必如我們料想的這樣。今日亡海盟劫走顧長老,二弟又與他們關係匪淺,倒是有一個地方……”


    “清音觀?”


    “不錯!”


    “絕不可能!”齊寒月以手抵額,沉思許久才道。


    確實所有線索都指向清音觀。可清音觀這幾十年間從未插手任何政事。


    “可是二弟不是那樣的人,母親和我都清楚。他絕不是要亡海,更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康王府的事……就憑他一人,與亡海盟有瓜葛,我不信!”祝子平道。


    “王爺!”齊寒月的語氣愈漸冰涼,她何嚐不是不敢信?可是,事到如今,事實鐵證在此,還如何自欺欺人?


    “你不要忘了,他本就不是康王府的人。他的生父,死在北疆,死在昌池,與我脫不了幹係。”


    齊寒月突然言此,祝子平毫無準備,一時有些驚詫。自他知道以來,母親再沒提及過此事。而這些年的相處,早已讓他將祝子安視作親弟弟。


    “我讓他去清音觀,限製他習武,處處小心,就是怕有這麽一天。有時我做夢,夢到他手握知命找我尋仇……我……”


    “母親,不要說了。”祝子平扶住她的手。


    “可是能怎麽辦呢?到底是我錯了。”


    “都過去了,您何苦這樣自責呢?”祝子平移到幾案之後,緊緊摟住了她。


    是啊,何苦呢?自責,他們便能回來嗎?齊寒月數不清自己的手上到底沾過多少人的血,隻那一夜……數不勝數……


    簡隨、上官遠清、丁音……那些名字就如鬼魅一般,夜夜縈繞在她腦海。可這偌大的康王府,如今也唯有祝子平一人能懂她。可能依偎在他懷裏,也不過片刻安慰罷了。


    這十八年忍氣吞聲,個中滋味,唯有她自己知道。


    淚已盈眶,卻終是為她所控,沒有落下。這些年無論多麽難過,她從未掉過一滴淚。


    齊寒月慢慢將祝子平環過的手臂放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娘沒事。”


    可祝子平看她那樣子,如何也不像是沒事。


    “母親放心,亡海盟一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的。不過還有件事……”祝子平急於撇開此事,好讓她分心。


    齊寒月驀地抬頭看他。


    “今日比武之時,我看母親對那位靈兒姑娘很是特別……是當真有什麽特別之處麽?”


    說到這裏,齊寒月眨眨眼,反問他:“難道王爺不覺得她的武功有什麽不對麽?”


    當時情急不覺,可祝子平現在仔細想想,倒真覺得有些奇怪了。她不過是個宮婢,武功卻與二弟不相上下……


    再回憶起她的招式,單有萬陽掌,或許是她入宮前於街頭所學,如此便又沒那麽奇怪了。


    “她那武功,我曾見過……”齊寒月隻言及此處,便有些哽咽了。


    “不是萬陽掌麽?”祝子平不明白。


    齊寒月搖搖頭,“尋常的萬陽掌是不會有這樣威力的,安兒能練成這樣也完全是出於他體內陰陽奇脈之故,可那個靈兒,即便是現學的萬陽掌都能和安兒匹敵……”


    “母親懷疑她是簡家人?”祝子平問。


    齊寒月點點頭。


    “原來如此,”祝子平恍然大悟,“不想朝暮山莊的人竟也會入宮為婢……”


    “沒這麽簡單的。”齊寒月清冷說道。而祝子平再追問時,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自那位伶兒姑娘入府,齊寒月便覺得她的長相很熟悉。可想了許久都沒有答案。


    直到在比武招親,她那副執拗的脾氣,強忍傷痛的堅強和她朝上官朔行禮的謙卑隱忍……


    確實很像一個人……準確的說,是兩個人……


    碰巧,她的名字偏偏又是靈兒。


    會是她嗎?如果是呢?那麽簡如也還活著了,對嗎?


    齊寒月倦倦地合上眼,以為自己幾乎是瘋了。若她們真的還在人世,為何十餘年尋而不得?


    十八年前,齊寒月自北疆回來,得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她被貶掖庭。本已是痛心徹骨,偏又雪上加霜。什麽雙星之讖,女子稱帝,不祥之兆,她通通不信。她隻知與她相知相伴十餘年的故人、親人,眨眼之間,煙消雲散。


    那之後再見簡如,已是靈堂三千縞素,萬人怮哭。


    齊知讓還是以皇後之禮祭她,供牌位於宗廟,鳴鍾以哀示,十八年來年年禮佛護佑。可是阿如,他已將半世的命賠給了你,你為何還要先他而去。為何不多等一等?等陛下想出辦法,等我救你……隻要你還活著,便是闖宮我也一定會救你出來……怎麽就那麽傻?


    齊寒月不懂,或許永遠也不會懂。


    她忍不住垂下頭,雙肩顫抖不止。


    “母親!”


    “無事。”


    齊寒月背過身去,不想他看到自己似當年一般一蹶不振。人心堅強又脆弱。她可以征戰沙場殺伐無數,英明神武,不可一世,亦可以被一個簡簡單單,毫無根據的猜測瞬間擊潰。


    就在此時,屋外忽然有了動靜。


    “長公主,王爺,小五帶伶姑娘回府了。”雲娘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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